苦平无毒主心腹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
—— 《 本经 》
按照当地的风俗,云鹤鸣为未来的媳妇置办了银镯子,金戒指,一身衣料和一条花头巾共四件礼品,民间谓之“小四样”。又请孙大头做媒人前去下聘,叫订亲礼。“孙叔,”云鹤鸣交待着,“你就是济远的媒人,女方的媒人是何参谋长。”“你看云先生,能不能找个有学问的人,能给人家对上话的。”孙大头看着云鹤鸣真诚地说。“那有啥话好对的。程司令说,入乡随俗,完全按咱这儿的规矩来。按咱这儿的规矩,你说还有谁比你更合适?今天您就过去,订亲礼一下,这事就算成了。”“去吧大头,回头叫鹤鸣再好好谢你!”花娘笑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孙大头客套着。
济远回来了,背着书包唱着歌,正和出大门的孙大头走个迎面。“济远回来了?”大头喊。“回来了!大头爷,您不喝杯茶?”“喝了好一阵儿了。”孙大头走到了门口,禁不住又扭脸看看济远。
“哥,哥!”馨喊着迎出来。“哥,哥哥!”草跟在馨后边喊。郭济远抱住草在院子里悠了两圈,吓得草尖着嗓子叫。“宝。”花娘喊着走出客房,云鹤鸣和彩凤鸣也都出来了,“你饿不饿呀乖?”“我早就饿了。”郭济远有点儿撒娇。“那我去给你弄饭。”花娘说。“我去吧!”彩凤鸣应着就往厨房走。
“今天不是星期六,你咋不吭声回来了?有事?”云鹤鸣问。“俺同学他爹赶着马车运东西,我们就趁车回来了。想娘了嘛!”济远笑着。“恁大了还想娘,害羞不害羞?”馨羞哥。“想娘有啥害羞?不想娘倒是应该害羞!”郭济远刮着自己的鼻子羞馨,“我就知道,馨肯定没想过娘!”“我天天在家,还用想!”馨说。“哥哥,我就天天想!”草跟着喊。“别打嘴仗了,赶紧回屋里歇着去吧!”花娘心疼孙子累。
到了晚上,济远坐在娘身边学说着学校里的趣事。爹死后,每次回来他都要坐在娘身边多说话,直到娘催他睡时他才走。有时候娘催他了他也不走。他知道娘想多听他说又怕累着他了才故意撵他的。今天晚上娘很精神,他说一会儿娘也说一会儿,尤其是家里的情况娘说得很详细,进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东西,熬了多少膏药,配了多少药……最后,娘才给他说了何参谋长求说媒的事。谁知道她的话刚说完,儿子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娘,我不愿意!”“为啥?”云鹤鸣也想到儿子会有意见,但她没想到儿子会这样直截了当。“啥都不为!”儿子眼里一下子汪出泪水,“现在都啥时候了,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新文化,新生活,可是,娘,你还这样封建,不给我商量就给我定婚。媳妇是我的又不是你的,我看不上谁喜欢也是白搭。所以,娘,这个媒我不同意!”
娘不急,慢条斯理地说:“菁菁,你不是见过吗?何参谋长说,她现在正上战时救护学校,马上就毕业了……”儿子话很冲:“见过我也不愿意。”“就因为娘包办了?”云鹤鸣仍很平静。济远看娘一眼,不说话。
娘说:“孩子,你爹在世的时候,何参谋长就亲自来家里提过两次,为啥没同意呢?一是你们还小。更主要的是,咱郭家不愿意和做官的人家攀亲,怕咱家的水浅养不住人家的鱼……”“那你这次咋愿意给做官的人家攀亲了?”济远抬起头,语气硬硬的。娘说:“济远,娘就你一个儿子,你想想,娘要是不经过深思熟虑,会答应下这门亲事吗?”“娘,菁菁他爸是国民党反动军队的司令,镇压学生运动,逮捕进步青年,是剥削人民、压迫人民的反动头子,我一辈子打光棍,也不愿和他们家的女儿结婚!”
“孩子,话不能这样说。菁菁他爸在抗日战争中没打过鬼子吗?他带着军队,出生入死,为国效命。中条山一战,他带伤指挥战斗。去年的洛阳战役,他亲临前线,负伤六处,两个女婿一死一伤。他是军人,军人有军人的使命。咱不说他爸,咱说菁菁。这孩子小时候我就见过,聪明可爱……”云鹤鸣的话没说完就被儿子打断了:“小时候见过你现在见过吗?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她就好不了!资产阶级的娇小姐,咱一个穷先生家,你还以为咱这个笼子能养起她这只鸟啊?养不起!”“济远,人家的家庭是比咱强,但程司令夫妇对孩子的要求也是很严的。你看看菁菁上的啥学校:战时救护学校。毕业后是要上前线的。比你落后了多少?济远呢,实话告诉你,这不是你娘要高攀,是人家程司令托人主动找的咱!”
“啥?”济远认真地看着娘,“他找的咱?”娘郑重地点头。郭济远高傲的心似乎有点儿平复,他走了两步,又说:“他找的咱我也不同意!”娘问:“为啥?”“谁让她家是司令!我不给反动家庭结亲!”娘声音高了:“济远,咱和程家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了,这你不是不知道!十八年前他的两个闺女茜茜、倩倩摔伤……”“就是在咱家看的我知道,并且她俩闺女都认做了您的干闺女……”济远有些赌气。云鹤鸣看着儿子,继续耐心劝着:“去年你爹被鬼子抓走,程司令负伤六处,卧床不起,听说咱家有事,派参谋长跑几百里给咱送钱……”“这能成为两家攀亲的必要条件?”郭济远看着娘。“啥能成为必要条件你说吧?”云鹤鸣生气了,定定地看着儿子。郭济远抬头看看娘,把脸扭向旁边。
云鹤鸣看着儿子:“济远,你小小年纪,啥时候学会把人想得恁坏了?人家难道是要把闺女送到你家害你们郭家的吗?她的闺女来到郭家她也就成了郭家的媳妇,是郭家的人了,她来是要过日子的。他们看上了我们郭家的啥呀孩子,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老的老,小的小,全是女人和孩子啊!说实话,如果你爹在时他们来说媒,那我们郭家还说得过去,可是到了今天,你再看看,郭家还有啥?人家仍然一如既往的托人来说,你娘是感激的呀!你王八蛋孩子啥都不懂,念了两天书,就以为成新青年了。糊涂盆一个!我都替你难过!我现在问你,人家究竟看上了郭家的啥你说吧?”济远看一眼娘,扭了头说:“我又不是程司令,我咋知道他看上了我们啥!”
“我告诉你,人家是看上了我们郭家的善良、厚道,是正经人家!人家想着人家的娇闺女嫁到郭家不会受气。虽然你爹去世了,人家还相信我们郭家有前程,会红火起来。济远啊孩子啊,就冲着这一份情谊和信任,咱也得振作起来,好好过下去!”济远说:“娘,他不把闺女嫁给咱,咱就不好好过了?”云鹤鸣不由得火了:“那你说咋着?”济远看娘一眼,不说话。
娘缓了口气,说:“济远,娘再问一句,你是不是在学校有了喜欢的女孩儿?”“没有。”济远摇头。“真没有?”娘看着他。“真没有!”郭济远抬头看着娘,“你想娘,我爹去世了,我不能帮娘做点儿事,还黑着心在学校里读书就够我不安了,我要是不好好读书光想着找对象,那我、我该是个啥人呢?还有良心吗?娘,你要相信自己的儿子!”“济远,娘不是不相信你。娘太相信你了!”云鹤鸣松了一口气,说,“你就是因为娘侵犯了你找媳妇的自由恋爱的权利,不给你商量就给你定媒了是不是?唉,娘想这样吗?”云鹤鸣忽然哭了。
郭济远看见娘哭,先是一惊,接着便走上前安慰娘:“娘,娘你别伤心。我也是、一时冲动……”云鹤鸣继续说:“你爹走了。你爹走时连一句话都没给娘留……”“娘,我知道。我上完初中,就回来帮娘……”“你姐的事你知道吗?”云鹤鸣看着儿子忽然问。“我姐啥事?”郭济远瞪大眼睛。“你姐和你姐夫一起,被国民党、抓起来了……”娘的泪水汹涌而下。济远第一次见娘这样流泪,他吓坏了,上前拉住娘的手:“是吗?那为啥我们还要给程司令结亲?我们现在是仇人了,更不能和他结亲!”
娘不接儿子的话茬,继续着自己的思路:“你姐是从延安回来的,进城办事时不幸被捕了。我去城里打听过,国民党严密封锁消息。我想请程司令帮忙救你姐和你姐夫。你爹走了,遇见这么大个事,孩子呀,娘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云鹤鸣泪水横流。济远不知道该怎么样劝娘:“娘,咱坚决不能给程司令结亲!国共两党,势不两立!”
“不,娘和你想的正相反。”云鹤鸣拭拭泪,坚定地说,“咱不管国民党共产党,咱只管你姐、你姐夫!孩子,咱这儿是个人情世道,弄啥都得讲个人情世故,咱也不单单是为救人才给程家结亲,但是,结亲确实有利于营救你姐、你姐夫。打天下,争江山,那都是大人物的事,咱小民百姓家,啥也不想,就想个安生平和。孩子,你能理解娘的心吗?”郭济远忽然哭了,他一头扑在娘怀里,泣不成声地说:“我明白娘了!娘,娘!你难、你难啊!”云鹤鸣一下子抱紧儿子,母子俩痛哭起来。
孙大头从城里回来,说程司令夫妇见了订亲礼非常高兴,还送了他一个鎏金的烟嘴呢!说着就掏出来让大家看。他说不管啥烟,只要经这烟嘴儿一过,味道就能好好几倍!云鹤鸣知道亲家的心,第二天一早,对着妆镜台梳理了一番,就准备进城。“娘,你今天进城?”儿子小声问。“嗯。”娘点头,“我想去程司令家打听打听情况。”“娘,叫儿陪你去吧,我正好想回学校。”“我也陪!”草听风就是雨。“娘不用陪!去草,叫姐给你讲故事”娘边说边收拾东西。
“来草!”馨喊。“姐姐、姐姐,你给我讲司马缸砸光的故事吧?”草说。“嗳!不是司马缸砸光,是司马光砸缸。”馨纠正她。“不是司马光砸缸,是司马光砸光。”草重复着。“笨!”馨羞她。“嘻嘻嘻嘻。”草笑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着,“司、马、光、砸、缸!”姐妹俩笑着,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