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竹屋内,澜渊将昨日夜里染荒与瑶思掀坏的竹桌收拾妥当。幻了他常用的白泥小炉,随手倒了杯凉茶润润嗓子。
屋外不远处云水绕清雾的一汪碧潭,乃是灵山的一处圣地,潭中浮起朵朵睡莲。睡里心思浮水面,风生碧绿任缠绵。清宵带露凝成梦,朵朵阳光茎上妍。
澜渊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上,盈盈日光下,连指尖也显得清润。
窗外桂花清香飘过,他抬起眼帘,笑意盈盈望了望里处躺在竹榻帷幔里酣睡的瑶思,又水波无痕觑了觑面前趴在竹桌上睡眼惺忪的染荒。
澜渊也是双标?
昨日他一时失了手,劈到了两人脖颈间,本是五六个时辰便能解毒的两人,如今酣睡了十几个时辰也不见醒动。
良久,染荒许是缓回了神来,他揉了酸疼的脖颈,左右打量的屋内,瑶思鼾声如雷的躺在个榻上,适才昨日发生的尬事纷至沓来,咦~他堂堂魔界至尊,六界传闻最是杀伐果断,凶狠手辣的人昨日竟败在一个不知名的果子上,丢人!
他磨了磨后槽牙,余光瞥见澜渊正纹丝不动捏着小盏泯茶,茶盏上连点雾气也没飘出,他缓缓地牵出一个笑来,几万年头一次对澜渊这般笑,虽有些不大自然,却也是难得实实在在的一个笑,客气且平淡地先开了口:“你在此品了一夜的茶?”
澜渊听了他这句问话,惯性的温和一笑,若非这俩人昨日一阵折腾,他一个天帝也不至于干坐在竹凳上喝口冷茶,又不紧不慢道:“现下是没有酒的,只有这壶冷茶。”语罢,又捏了个小盏,为染荒添了八分满。
染荒十分诧异的抬头,嘴唇动了动,依旧是客气的一个笑:“瑶思如何了?”
澜渊温温道了句:“约摸半个时辰毒便能解了。”
染荒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声,两人就这么坐着,相顾无言,尴尬的氛围,空气也是凝固的,记忆翻涌,上次两人如此平静还是染荒在鱼鲮岛拜师头日,两人初次见面,澜渊便用了一壶清茶接待他的小师弟,如今想来,真真可笑,竟用清茶来接待释酒如命的染荒,大抵,年少时思想都是单纯的。
少时,染荒抽了抽嘴角,将面前的冷茶一口喝的见底,沉了沉眸子预先开了口:“你下的六界通牒可有查到黑袍人的下落。”
自那日黑袍人突来天界暗杀瑶思之后,澜渊便在六界下了通牒,如此算来时光如水也过了半月,天界八十一名大将外加幽冥府十点阎罗均未禀报过有关黑袍人的下落。
细想疑点颇多,那黑袍人三番两次暗杀瑶思,又不正面相交,可见是有所畏惧。
思量瑶思上下,能让人望而生畏的便是手中的那把破灵扇。
相传此扇,乃是洪荒伊始生于灵都天地间的一把神器,挥舞之时,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怒雨磅礴,如若驾驭此扇着灵力为上上之人,亦可一扇动九州。素来此扇传于历代灵女,三代流传后如今瑶思握了此神器。天地间要说觊觎此神器者不在少数,能暗杀的如此不露马脚,毫无蛛丝马迹可查的真真是少之又少,偏偏这少之又少却让人毫无头绪,漫无边际。
澜渊默了默,垂首摇了摇头,蓦的,他胸腔一阵干痛,轻咳了两声。
染荒蹙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澜渊一边辛苦的捏了个笑,一边摆手解释:“最近天界事物冗繁,难得这两日抽了身可以清净清净。”
染荒心中苦笑,莫不是澜渊几万年不曾扯谎,如今竟拿琐事压垮身体来挡,如若说是凡间的皇帝老儿这么说,他还能信上一信,堂堂天帝用如此毫无深意的借口,未免太敷衍了些。澜渊的性子他是晓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还是个执拗的驴脾气,他既然有意相瞒,强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他唏嘘转了个话茬:“昨日我来灵山寻瑶思,是想告知,并未替她寻到回家的路,还有,她那丹青也太烂了些,魔界上下竟无一人知晓。”
澜渊有些吃惊,将手中茶盏轻放:“你可带了瑶思亲手绘制的丹青?”
染荒托着腮捏个红光将那揉皱的薄纸放在竹桌上,泄气的点了点:“呐。”
澜渊抖了抖袖袍,微有些嫌弃捏起那皱纸,前后上下打量的一圈,亦是不晓得这画中内容为何。
他停顿片刻,细细思量了半日不知结果,良久,扭头觑了觑依旧呼呼大睡的瑶思,颇有几分郁结道:“收好,或许对她来说很重要。”
风清日暖拂山岗,外头呼呼哧哧一阵窸窣脚步愈来愈近,待在竹屋的门前噌的一停,相隔澜渊与染荒一尺远的距离,巨门将军拢手抱拳,正义感凌然而道:“陛下,幽冥府的阎罗王来了九重天,说是有事相禀。”
“啥?”躺在榻上的瑶思乍的坐起身来。
澜渊与染荒脊背一定,齐刷刷开口:“你何时醒的?”
瑶思揉了揉脖颈,打量了两人片刻,忽的欣慰之意涌上心头,扑腾腾从榻上起身,凑近两人关怀道:“刚醒刚醒,啧啧啧,你们两人趁我睡着居然喝茶闲谈,不够意思啊。”她余光又瞥见桌上她的佳作,喜滋滋拍了拍染荒肩头开口:“够意思哈,日常一看我的佳作,怎么样,你可是找到地方了?”
染荒一顿,垂首摸了摸鼻头,悲情且愧疚的神色瞥了瞥一旁纹丝不动的巨门:“呀,看这风风火火的模样,说明了天界有大事要处理,刻不容缓,我突然想起来,修罗殿煮了一壶酒还未下肚,这样吧,你且回了九重天,过两日再接你去魔界小居,我们在正经细谈这画上的点滴,切磋切磋酒品。”
澜渊默默无言的看着染荒扯谎。
瑶思长叹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跟我学的这么~啊~。”
染荒瞳仁一收,日光斜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生了圈朦胧倒影,他心中一个逡巡,敷衍道了句:“改日我在寻你,告辞。”
顺手噌的将桌上的瑶思佳作一捏,便幻了缕浓烟离去。
瑶思咬牙恶狠狠地看那缕浓烟离去,咬牙的表情越发凄凉,良久,缓缓地一句:“难不成,阎罗殿查到了黑袍人下落?”
澜渊踟蹰在心中展开,垂目柔柔道了句:“先回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