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指尖的流沙,随似水流年匆匆而去。平淡无奇的王妃生活,他和她都已习惯这般简单的距离。不近不远,刚好能够容两人呼吸。
风花落玉,雪月飞天。阙无边,姜陵凤莱定苍穹。爱恨嗔怨,痴念迷途,簪花无处归。咻咻念,镜中描眉镜中泪。
佳期如梦,忆杳似年。照无眠,参星北斗指何方?镜花水月,流光蘼荼,远帆不知向。窃窃语,昨夜星辰昨夜风。
初春,花开尚好。湖光闪烁着点点星茫,仿若嫩绿色的叶丛中开出的素白色六月雪。池畔的美人倚窗而坐,仿若一方雕工精细的墨玉。青丝如瀑,安静地扑在身后,几缕调皮的碎发随风摇曳,拂动如凝脂般的白皙肌肤。那女子娇柔的轻轻捋开一绺细细流苏,十指纤细,指甲光洁,称着乌发如墨。
单薄的黑色轻纱裙随风舞动,轻轻摩挲着那隐约可见的吹弹可破的肌肤。满园的六月雪,于风中摇曳不停。雪白娇嫩的花瓣散落于一方青翠之间,清爽明丽。身后的几个侍女远远地侍立,不敢打扰这片刻的闲静。
有什么忽然被风吹落,轻巧地落在黑色纱裙上,细看不过一片老去的梧桐落叶,苍凉中难料的玄机。女子状似无意地扫开那片落叶,却于无人察觉时,将叶子收入袖间。
丹凤叶雨,卿可记否?
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蛊惑人心的微笑。他回来了,她曾无数次在夜色中若有似无地感伤。悄悄地期盼,下一场枫叶雨。只不过,一切都不可奢望,她知道,那人也许再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也好。
她勾勾唇角,苦笑着安慰自己。
只不过,这片火红的梧桐叶,终于让她盼来了。心头若有似无的甜意,只不过,他来了,她却不能见呢。
那笑一闪而逝,让人来不及捕捉。
一众侍女正失神间,只见一道墨绿色的身影闪过,定睛一看,忙跌下身去,“参……参见……陛下。”
没有料到,今日的寰帝竟是只身一人,连贴身的方持也没有带在身边。不过寰帝宠爱雪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以免了一切礼仪,可以纵容她朝他扔茶杯,如今孤身一人来看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寰帝却未在意,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起来,便走入房中。
只见玲珑临窗而坐,双眼微眯着,养神。听得他的脚步声,却无意起身,只懒懒地抬了抬眼,“皇上……”
这一声轻柔如羽睫,轻轻软软地拂在人心上。
寰帝倒是习以为常,走到窗前坐在她身边,轻轻揽着她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抬手扶起她纤细的手,于阳光下细细欣赏。
“今日皇上无事吗?怎么来了玲珑这儿?”玲珑软软的发温暖的拢在胸口,声音依旧轻柔如风,一出口便散落风中。
“怎么,玲珑不欢迎朕?”寰帝挑挑眉,挑弄着玲珑的下颚。
玲珑抬眸回视,目光如星。自打入宫献艺,早已过了九九八十一天,九转阁中也早已换了一番景象。寰帝依旧是白天来看看,却从不留宿。玲珑明白,他还不相信。今日边疆急报,姜陵内乱正盛,正是凤莱吞并姜陵的好时机,如此关键的时候,他怎么还有闲情来这儿?
寰帝注视着玲珑的目光许久,转开目光,抬手拥住她,转开话题道,“初春乍暖还寒,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玲珑也不再纠结于那个话题,顺着他的话道,“那……不如今晚陛下来为我暖床可好?”说着,小手已经不老实地轻轻拨弄着他的领口,说不出的风韵流长。
这天下,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颠倒乾坤的话的,大概也就只有她一人了。寰帝哼笑一声,按住玲珑的手,他是不是该时刻记着,这个女子可是出自以青楼发家的簪花楼?
“原来玲珑已经等不及了?”
玲珑不羞不恼,轻轻推他,恰到好处的力度,欲拒还迎。
“朕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陪你,可好?”寰帝放开玲珑,起身优雅地离去。
玲珑笑着看那人离去,唇角的笑意满满消失,化作一丝苦笑。这样,你该满意了吧!司徒铭钰。
“本宫乏了,把窗关上。”玲珑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侍女听话地上前关窗,一阵凉风侵入,叫人沁凉了心扉。
没有人注意到,那窗台下花落无声,叶落无痕间,淡淡落寞的身影。他放下一切,赶在九九八十一天结束之际回来,她却不肯见他一面吗?即便是分成三千份的爱,她也愿意去争,却不肯要他么?
他已经分不清,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落寞的夜色渐渐来临,九转阁中华灯初上。玲珑静静的看着淡淡的灯火,仿若最温暖的港湾,照亮回家的路。多年前熟悉的一幕,他说,我给你一个家。她想说,好。只不过,她却放不下心底的恨,咬咬牙,她将指甲掐进掌心,忍痛转身逃也似地离去。
只不过,过完这一夜,她便真的回不去了。
随着灯火慢慢明亮,只见那人缓缓而来,仿若踏着云端的步子,神采飞扬,行到她面前。慕容寔寰依旧是白日的墨绿锦袍,青丝只用一支墨玉发簪束在头上,更像清俊,额角几缕碎发,掩住一边的眼睛,灿若星辰的眸光,妖冶如暗夜中的魔,令人着迷。
简单的晚膳,两人安静地用过。
众人退去,夜色皎然。
掌灯就寝,寰帝轻轻抽开她的腰带,静默中,她望着眼前的黑色无声地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
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她都只能这么做。
白日里他的那片梧桐叶已经惹来慕容寔寰的怀疑,想必今日寰帝的突然到来也是为了追上他神出鬼没的身影,只不过他的轻功甚好,才躲过寰帝的目光。她静静地将心里的起伏埋葬,不让自己的担心露出。这几年来,她早已经学会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只不过,她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害怕他被寰帝发现,或者,是因为他的包容,他的易容……
思绪因为身上一凉而收回些许,慕容寔寰温暖的胸膛靠在她曝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热气如羽毛,在脖子里轻轻拂动。
玲珑咬着下唇,不敢让自己出声。
不敢看,慕容寔寰的脸。
她要复仇,要除去花无邪,就要依靠寰帝的势力。只有他,能帮她。
司徒铭钰,那张忧伤的脸在眼前闪过。她冷笑,师恩吗?师门道义吗?既然他不可背弃,那么,他们就只能是对立的了。从这一刻,或者,是从献艺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了。注定没有结局的情愫,不如趁早埋葬。所以她选择了这一夜。
一来,除去寰帝今日对她的怀疑;二来,也就此断了他的念想吧……
忽然一阵刺痛,她睁开眼,对上慕容寔寰暗夜中的双眼。即便看不见,也能直觉地感觉到他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