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帝静静地揽着玲珑,这个女子想要告诉他什么?她亦疯亦癫,有时却又明明清醒得让人心疼。与玲珑的妖媚不同,这女子更像是一个人间最普通的少女,享受着触手可及的小幸福,将一切抛在脑后。
如果说,玲珑像是妖界的妖后雪月,那么林芊孝出事前,必然是更像凤莱开朝皇后雪月的。
果然,越来越有意思了。
慕容寔宇,究竟知道多少呢?
他放开玲珑,缓缓走到琴台前,九弦琴上沾着几滴血,沾在指尖,放入口中,他轻轻抿着那血,腥甜味缓缓在口中散开。抬眸正见天边寒月寂寥,清冷的银辉洒在水榭之中,只见水上波光粼粼,水榭中轻纱漫卷,银光冷冷。玲珑无声地立在他身后,静静守候。不论结局如何,也许她已经放不下眼前这个人了。
“摆架,回宫。”他不咸不淡地道,手依旧将玲珑揽在身边,不论谁是雪月,这个尤物,注定是他的。
冷月照怀,落寞一杯,半抱琵琶犹轻吟,这一夜,又乱了多少人的心呢?
53假欢何妨无人赏(以父之名)
夜阑人静,红纱幔帐收起,仿若那并非这宇王府的喜事。林涵在外等候多时,却只等到了寰帝摆架回宫,王妃失陪的消息。立于厅中半晌,他无奈地望着花蕊淡漠的神色,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要见一个妹妹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煞费苦心了?母亲妄图与这样的女子斗,太过不自量力。
月色正亮,拉长他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目送那人离去,花蕊转身走入黑暗中。曾听恬儿提起过那日围困林府的事,想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样一个明眼通透的人,岂会甘心成为寰帝稳固江山的棋子?
而此时,凤城的另一座府邸中,正潜伏着另一抹红色,妖娆的曼莎珠华,今夜无休无止地盛开。
月色皎然,清冷的银辉,照不见一个个暗夜伏行的暗士。身轻如燕,轻薄更胜蝉翼,无声地由彩云轩的后院漫入林府。
睡梦中的人好梦正酣,只嗅见一阵暗香,来不及哼一声,便已气绝梦中。檐上的人暗暗看着房中的一切,昏暗的光线中,如暗夜中夜行的猫,轻轻将一根香收入怀中。薄薄的黑纱后浮起一抹冷笑,如此安逸地死去,着实是便宜了这些败类。抬眸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那人冷哼一声,袖中飞出几根银针,看都没看便正中屋中死去的人额角。顿时,一抹暗红的鲜血从死人唇角溢出。
“接下来,是哪儿?”那人没好气道,原来是一道女声,略带沧桑的嗓音。
黑衣人耸耸肩,挑了挑眉,将瓦片盖上。
起身,向下一个院子行进。
这夜正值府中喜事,人群杂乱。寰帝虽然下旨,不动声色,却早已无声无息地重新在林府安插眼线。原本解决这么一个将军府也并非什么大事,对于簪花楼乃至彩云轩,都不过只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的事,只是莫护法亲自交待,此时必须做得滴水不漏,众人也就领命多长一个心眼。
原本以为只是为了保密才强调,却未曾想入得林府,方知此中鱼龙混杂,别有洞天。将军府中上至林翰云,下至林涵的部将,早已暗中换位寰帝的门生。
表面上,林翰云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凤莱大将,手中握兵符,却更是风月传言的重点。
不论怀疑的事情是否属实,寰帝也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元老将军的存在。一般的下等忍受,自然不过是一迷即逝,然而这迷药一下,有些底子的人自然也就冒出头来。
接着月光于暗处观望慢慢浮出水面的大鱼,冷笑再度浮起,只见身边那人轻巧起身,飞针如雨。初冬的夜,月色中只见错了季的杏雨飞落,月色渐渐暗淡,染上林府内外缓缓盛开的血色彼岸花。
滴滴血雨随着空气中香气的蔓延愈发细密起来,仿若根根细针扎在院落中的树上。血色的液体随着叶片的纹路缓缓流淌,聚集在叶尖上,啪嗒一声落入泥土中,将一片黑色的土染得暗红。在这无声的夜,从巧苑开始,到下人们安睡的卧房,再到流云轩,月色中,几个黑影一滞。
相视一眼,“林涵不在。”
“护法交代过,除了洢水苑,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
夜色中,风声轻柔,几句轻声商讨的话语刚一出口,便消散在风中。
暗夜中,月色渐渐被林府中的血红色染红,仿若暗夜蔷薇,摇曳着妖娆的红色,散发着妖冶之姿。明明是舔着血肉的银针,却如此银亮,淡漠似月色银辉,天生一派凉薄。
暖玉阁今日林芊孝出阁,林翰云便感动得什么似地,刚送走了林芊孝,就红着眼圈走入洢水苑去了。众人只道他是因时感怀,她却明白,他不过是找了一个借口去那里会意白素心。嫁给他十几年,膝下儿女一双,却永远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们,从来都是政治的牺牲品。只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灯下,玎玲静静地坐在菱花镜前,抚弄着安静地垂在胸前的发。
镜中的自己容颜尚好,似乎嫁入林府十几年,她都不曾变动些许。只是,多了几分岁月遗落的细纹,却平添几分妩媚的风韵。
当年宫中那个娇横跋扈的自己,再也回不去了。犹记得母妃病中的话,那是她第一次明白,自己和其他公主不一样。她是一个滁云进贡的妃子生下的。她的身上,一半流着的,是滁云的血脉。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其他的公主都不喜欢和她一起玩,为什么不论她多努力,都无法看到先生点头微笑的样子,为什么父皇总是看着她无限感慨地摇头。
寰儿似乎比她更轻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依旧默默地努力,讨父王的欢心。
只是,凤莱皇妃的命运,从来都如风花雪月。
母妃被众妃子嘲弄,父王总是站在她身前训斥那些女人;母后受众臣弹劾,父王从来不听就将臣子拖出去斩了。然而,帝王之爱从来都是弱水三千,一个女人,注定只能得到一瓢。
当母妃因滁云与凤莱战争卷入纷争时,父王却下旨杀死了她,以儆效尤。那一刻,她看见母妃苍白的脸,她再也不会淡淡地看着远处,一副向往的样子,说着滁云的一切了。
她死了,她的复国之心却从那一刻开始了第一下跳动。
白素心与林翰云的出现,让寰儿开始担心预言的实现。他只是轻描淡写,但她却看到他稚嫩的脸上深深蹙起得川字。于是,她大胆地对寰儿提出了自己心中萌生许久的计划。
她赌上了一生,双手染血,来为寰儿的大业披荆斩棘。
轻轻叹了口气,她惊叹自己老了,竟是开始叹气了。
夜凉如水,烛火轻轻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