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清楚地看到,他依旧温柔的神色中,眼底微不可查地浮起几分威仪。自己怎么忘了,眼前的人,是坐拥天下,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呢!即便现在只有她一个,将来也难免莺莺燕燕满宫的,更何况,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本就不允许一丝松懈的。没想到那么一小会儿的温柔,就让她这个自认识遍天下男人的女子乱了心神。
顿了顿,她道,“臣妾乃后宫内眷,还是少出面的好。”
“无妨,不过只是一场婚礼,朕不过是去贺喜,说白了,不过是场家宴,爱妃相陪甚妥。”寰帝笑着道。
玲珑明白,他的意思很明了,就是她,必须去。
“那臣妾,就却之不恭,跟着皇上去见见世面好了。”
“好。”寰帝笑着放下空碗,“你好好休息,朕晚些再来看你。”
玲珑点头行礼,恭送他离去的背影。
明日,楼主要成为别人的新嫁娘,侯门深似海,不肯嫁入宫中,却与宇王爷定亲,王府何尝就比皇宫清净呢?
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只是眼下,应经有问题了。
寰帝去贺礼,必然见到楼主,即便没见到,既然是皇嫂,就迟早会见到,一模一样的脸,该是怎样的惊骇。
会不会让计划露馅?楼主,到底怎么打算?难不成还要继续装傻扮另一个人吗?
窗外暮色西斜,余晖残照。
雪融了大半,雪下隐现的色彩,斑斑驳驳,残阳如血,映得一地血色,又似失手打翻的胭脂,乱红翻飞。
雪后的洢水苑,被恬儿和花蕊细细的打扫过后,一改先前的冰雪,院子里的常青植物依旧碧绿,冰雪过后,愈发翠绿起来。
而此刻,花蕊与恬儿就坐在廊下,抬头望着一树苍翠欲滴的嫩绿。
斜阳晚照,映得脸颊通红,朦胧而温柔的剪影投在地上,宁静而安详。
林涵受命调回京城,次日便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林芊孝的出阁之日,之前见到她的非凡武艺,听闻她与母亲的明争暗斗难免心中记挂,他日嫁入王府,连母亲也要叫一声皇弟媳。自那次封林府捉拿芊孝之后,他虽从来无意与芊孝争什么,却明了母亲绝不是那个女子的对手。
今日,他刚刚回来,便忍不住来看看,这个对外宣称痴傻的妹妹。
或者,母亲和芊芯还有一条退路可走。
抬手推开洢水苑的门,这里并不像外面完全被雪盖住,已经清扫过了。苍翠欲滴的院中,自有一番隐约的春意。
踏入洢水苑,没有看见芊孝,却只见两个少女静坐廊下,抬首看着树上。
一个是那日芊孝护在手中的丫头,另一个女子一袭鹅黄襦裙,外罩着鹅毛夹袄,却是不曾见过的,不只是哪院的丫头。平日里其他院的丫鬟都甚少与洢水苑来往,不知这个丫头又与芊孝主仆有何渊源。
先看到林涵的是恬儿。想起上次他带人要捉拿她和芊孝,恬儿就一阵心惊。碍于他是府中的少爷,只有福身行礼,“见过少爷。”
林涵点点头,看着恬儿身边忽然转过头来的女子。白皙的脸被鹅黄的衫裙衬得愈加娇嫩,眉眼间淡淡的疏离,仿若开在南山脚下的菊花,自有一方天地,浑然忘我。
花蕊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剑眉入鬓,星目炯炯,眉宇间透着刚毅,一身秀气的长衫,倒像是个书生,只有那自然透出的凛然正气,让人明白眼前的人,便是十二岁跟着林翰云随军的儿子林涵。
花蕊看着他,礼貌的微笑着点头,她不是林府的人,不需要对他行礼。
林涵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对着恬儿道,“芊孝呢?”
恬儿一时没了主意,慕容寔宇来找她就算了,这会儿连林涵都跑来问了,这该如何是好?谁会想到平日里无人问津的洢水苑突然就有人找?谁会想到林涵会忽然从边关回来?谁会想到林涵回来第一时间就跑来找一个与自己同父异母,平日里压根没什么交情的妹妹呢?
“小姐出去了。”花蕊淡淡地道。
林涵愣了愣,眼前的女子完全没有隐瞒芊孝没有疯得意思,如此坦白,却也让他无从继续问。
恬儿倒很快明白,会这样郑重地私下来找芊孝,很明显的就是他又事与芊孝说,那么这么做的前提,就是他知道芊孝不疯的事。
花蕊一句出去了,也很明白地表示自己不打算瞒着,但同时对芊孝的行踪,无可奉告。
“如此,等她回来,我再来看她。”说吧,林涵深深的看了花蕊一眼,转身走出洢水苑。
恬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笑笑。等她回来?等她回来,也许就要到宇王府去看她了。都这个时间了,还没有回来。
或者,她不会回来了。
而此时,芊孝和慕容寔宇正坐在马车里,由姜陵的人快马加鞭地送回凤莱。之前去姜陵就已经花了三天,受了箭伤昏迷了五日,只剩两天时间。本来走正常的路日夜兼程也要五天的路,改道姜陵密道,马不停蹄,倒也能够赶上。
芊孝肩上的伤毕竟还没有好,只能坐在马车里。慕容寔宇则在身边端茶送水,只是一件,芊孝依旧不情不愿地回来。他,只字未提为什么要娶她。
凌晔说,你是在意他的,如果不在意,你怎么会介意他的说法不一?
芊孝靠着马车壁,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只是讨厌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隐约。即便是一开始那样的纯粹交换条件的合作,也好过这样的模棱两可。
她一直在等,他的一个解释。即便真的是因为她是雪月也好,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她已经知道,自己背后根本没有六月雪,即便是闯过了夜殿,取得了雪月冰魄,也没有用。说起来,那雪月冰魄醒来就没有见到过,昏迷前明明握在手里,可是听红杏说,她一路和莫痕将她抱回落雪阁也没有看到过。
因为她的身份被驳,无邪又不在,姜陵闹得满城风雨,要求将她处死。凌晔迫于姜陵的形式,只能先留在姜陵安抚,不能随她一起去凤莱。
临行前,姜凌晔留了红杏在身边,拍着芊孝的肩道,“路是自己走的,不论形势如何,永远不要忘记自己心的声音。”
自己心的声音,芊孝喃喃着,在心底问自己,这一去便要嫁给慕容寔宇,一旦去了,就没有考虑反悔的时间了,她到底要不要跟他走?
“林芊孝。”慕容寔宇又在叫她了,这两日在马车里,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芊孝很想说,你已经知道我不是雪月了,这么热心讨好我娶我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每次话到嘴边,总还是说不出口。他清澈的眼眸,让芊孝怀疑那天是否自己听错了。这样一个远离世俗的富贵闲人,怎么会因为她是雪月而娶她?这样一个风流的浊世佳公子,怎么又会因为她有意思而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