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孝定睛看那个女子,老鸨的年纪一向都是超过四十的,这个绿姬却看起来只是三十出头,当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袭水绿罗衫,衬得肌肤更加雪白柔嫩。一张浓妆淡抹的俏脸,美艳中更有几分妩媚风情,别有风韵。
绿姬落了座,莫痕才继续介绍,“花魁玲珑。”
芊孝愣了愣,怎么没有详细的介绍,还是她根本不为簪花楼效力?
“楼主莫怪,玲珑只是一介风月女子,不足为道。”一个柔柔的声音空灵地传入耳中。
抬眸正见那个年轻的少女。刚刚没有仔细看,没想到现在仔细看,真是惊为天人了。少女只是静静的站着,黛眉青目,唇红齿白,那是一张美得不像个人的脸。
忽然想起之前在外面听见的议论,若说做皇妃,也不为过。此时看着女子绝色的脸,不得不承认,这女子长得,却是足以倾国倾城了。
想来这个花魁,也是很有不为人知的事儿的,凭她那把客人扔出房,却还能稳站花魁之位,就可以想象,这个少女一定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的美丽。
芊孝眨了眨眼,嘴角微扬,对这个少女竟没来由的好奇。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缓缓升起,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竟有一种照镜子的错觉,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想也奇怪,眼前这个女子,和自己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啊。
玲珑笑笑落了座,莫痕又道,“人称梨花若玉的易容师,司徒铭钰。”
芊孝的目光却还未移动,玲珑微笑的样子,竟是与自己颇有几分神似。
转过神来仔细看着起身的人,是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风华正茂。不过,既说是易容师,那就不能奢望看见他的真容了。所以今日见一面,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天知道哪天,他就用梨花做了一张面具,潜伏在你身边,你却认不出来呢。
“铭钰今日来得匆忙,来不及将脸收拾收拾,楼主莫怪。”少年含笑道。
这还是没来得及“收拾收拾”的,那要是“收拾收拾”了,岂不是不让人人活了。这玲珑苑什么都一般般,不过美人倒是真的多得是。
芊孝却不打算放过他,巧笑道,“你的易容术究竟有多高妙?”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司徒铭钰恭声道,似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
芊孝讪讪地笑笑,却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一个人身上,不是司徒铭钰,而是刚刚的花魁玲珑。
“楼主恕罪,玲珑该以真面目相待的。”说着,玲珑忽然起身,抬手在耳后摸索着什么,继而一扬袖,一开始的那张绝色的脸被一张布满疤痕的狰狞的脸取而代之。
芊孝愣了愣,那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被大条大条的伤疤布满,有的地方甚至纵横交错地划着好几道伤疤,将那张脸修饰得仿佛地狱修罗一般。
皱了皱眉,却没有将视线移开,这样的天壤之别,在别人看来也许是这个女子的虚荣心作怪,才会在如此丑的脸上戴上一张绝色的面具,但是,芊孝却觉得,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悲哀。
“玲珑!”司徒铭钰起身,宽大的玄衣遮住了玲珑的脸,小心为她戴好面具,方才解了众人的尴尬。
玲珑却依旧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面具下的她,是什么表情呢?芊孝想不出来。
芊孝震惊之余,又不免怪自己没事问什么易容术,竟让玲珑当中难堪,真真是有够伤人的。
“对……对不起”芊孝结巴道,本来只是问问,却不曾想会牵出这样的事,不觉又惭愧又自责。
“楼主言重了。”玲珑不带情绪地道。她看得出来,这个新楼主,冰雪聪明,却也还有些生涩。不是无邪那样高高在上,却多了几分尊重。那是她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的目光,不是厌恶地移开视线,而是尊重地正视,仿佛一眼便读懂了她的倔强。
大家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唯独莫痕最淡定,即便心中也是震惊的,但仍接着道,“暗部总使,冕菊。”
与前面几个人的美艳比起来,这个男人长得一般,像是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大众脸,目光中难以掩饰的冷漠,与薄薄的嘴唇算是他的标志性装饰,成熟男人的稳重与睿智,被他表现得很妥帖。
四目相对,芊孝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个人的低气压。看来自己果然是不适合与暗部的人打交道的,总是没来由的觉得凉凉的。只是看一眼,都有些难抵寒意。暗部的人,芊孝只见过几个,一开始对莫痕和飞烟也不适应,后来见了几个分舵暗哨,也总是不大喜欢与他们接触,冰点般的温度,像是能够将人看穿的锐利目光,委实让人不太喜欢。
师傅培养他们,是做簪花楼的死士来保卫簪花楼,但究竟是怎样严酷的特训,让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呢,芊孝连想都不敢想。
众人见过礼,各怀心思,一时无人多话,偌大的正厅,安静得只听得见外面的风声与樱花林中花与叶窸窸窣窣的声响。
“琼州地处偏远,各位在玲珑苑也已经不是一小段时间,想必对我此行应该也有所了解。”芊孝启齿道。
“属下不敢妄论,请楼主赐教。”冕菊一听芊孝有兴师问罪之意,忙答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玲珑苑在琼州的情报网似乎并不完善哪。”芊孝把玩着手上的茶盏道,“琼州虽只是边陲小镇,但各位想必清楚,凤莱的天,并没有想象中的安定。既是在边界,寰帝对滁云大讲怀柔,甚至有了割地求和之心,你们却对此知情不报,是何居心?”
众人没有料到这个新楼主如此精明。没有亲自到这里,这个消息几乎是被封锁的,他们在琼州的这些年,虽然也曾向无邪汇报过此事,却因为不被重视而干脆不去多提,没想到她一介女流却轻易看出其中猫腻。
“楼主息怒。”众人都被芊孝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心慌,齐齐下拜。
“息怒没有用,还不速速去将情报重新整理?”芊孝沉声道。
凤莱是风花打下的江山,合并了那么多小国,几百个世纪以来,已经成为一体的国家,也算得上物阜民丰,没有理由怕区区滁云,虽说以和为贵,但说到割地求和的份上,似乎也不太像是这个寰帝一贯的作风。
说实话,连莫痕都没有料到芊孝会如此,虽说玲珑苑一向无甚贡献于簪花楼,但因为在边戍之地,以前无邪想要管,也没什么闲情去理会这些琐事,却不曾想,竟有这么大的纰漏。
所谓边陲,说它重要,毕竟只是边边角角;但说它不重要,它又是关系国家间的关键,是情报第一线,又岂能儿戏。
冕菊忙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整理。”说完便退了出去。
剩下的三人无需整理情报,留也不是,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