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孝已经约略明白他的意思。
点了点头,却又忽然顿了顿,道,“如今凌钰不知所踪,只怕光有这金簪也成不了事。”
莫痕亦是皱了皱眉,凤莱所有分舵早已经撤离,如今却独独不见了原是姜凌钰的司徒铭钰。
一向了解姜凌钰的底子,他一贯自由惯了,来去无踪。芊孝倒是不担心他会出什么岔子,只是眼下没有人有他那般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却又找不到他,着实伤脑筋了些。
莫痕告了退,殿中无人,静谧得有些骇人。寂寞……原是这般滋味。
蜷缩起身子,将自己的脸埋进膝间。
“怎么了,若是寂寞我倒不介意陪你。”墨临爽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起来。
芊孝抬起头,就见他款款而来,素白的衣衫不弱平日里的粗布滥衫,如此看去,他倒也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门口又闪进两个人影,是凌烨和红杏。
他们留在姜陵处理后事,此时能够到彼沧,想来也是快马加鞭的。是怕她一个人吗?心口莫名的一暖,芊孝的唇角久违地上扬了一下。
“听说你没有杀那个女子?”墨临轻摇羽扇,不痛不痒地问道。
亲,你没听错,芊孝没有杀花蕊。
那****没有动手,即便是恨她害死了恬儿,但终究下不了手。昔日手足,却终成干戈。当日那个千寻娌,到彩云轩里努力学习的花蕊,再到眼前这个……“敌人”,她分不出多一分的心里去向她复仇。
是花蕊自己饮下了落花散,然后被芊孝关在了密室中。再度醒来,花蕊忘却了一切,包括凤莱的,包括簪花楼的。如今的花蕊,干净得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
芊孝愣了愣,嘴角抽了抽,“想不到你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样的小道消息你倒没漏。”
墨临却不在意芊孝语中不咸不淡的暗讽,坦然道,“为了那丫头你乱了整个凤莱,却竟然没有杀元凶,我倒着实惊讶得很。这不就忍不住来问你一问了?”
芊孝斜眼睨了他一眼,心道元凶可不止花蕊一个。
想了想,芊孝忽然来了兴致,从龙椅上一跃而下,便落在墨临面前,揪着他的领口便道,“你……会不会易容术?”
五日后的林府荒宅,半疯的林涵坐在洢水苑中,听到门口女人的惊叫声,夹杂着声声犬吠。
开门出去,那狗被吓跑了。
门口摔进来一个女子,凌乱不堪的发,脏乱的脸,身上残破的粗布衫,身上被狗撕咬破的伤口正流着血,口中呜呜地哭着听不清声音。
正欲推开那女人扑上来的身子,却终是在看到她那张脏乱的脸之后停下了动作。到了嘴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
尸骨无存……原来她没有死!没有死!一直觉得即便是火烧了整个林府,娘身上的金簪也不可能无迹可寻。
他装疯扮傻地在废宅里晃荡着,寻不见,他便相信娘亲还活着。一定还在世界某个角落……却不料再见竟是如此境况。
将那颤抖得厉害的单薄身子紧紧抱住,他忍不住哭泣。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玎玲返朝,对如今的凤莱,对寰帝来说都算是一种安慰。如今易容师司徒铭钰在自己手上,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这个玎玲是易容后的。
介于将军府无人,寰帝谕旨将林涵和玎玲接入宫中,一时团聚,倒也少了前线战报的焦灼。
虽然不得宠,却也自小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嫁入将军府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经历过流浪在外的生活?
唤了人来为她梳洗,寰帝同林涵一道坐在外殿歇息。
年岁相仿,却是差了一辈的人。
经历过几个月的变故,林府已成废墟,玎玲又成了如今这般狼狈憔悴,即便是当初硬撑着自己活了下来,如今也再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玎玲的执念不是他的,玎玲的宏图大业亦与他无关,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却面对接二连三的变故,如今的他依然没有了当年初出茅庐时为国尽忠的雄心壮志,一颗心累得慌,只想回到乡野间同林翰云一道老去。
不论怎样,他终是他的父亲。
慕容寔寰亦从他三言两语间明白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是这样尴尬的处境与身份,反倒连利用也显得多余。
静默饮茶,无甚话说。
内室却传来玎玲的尖叫声,接着便是砸碎了物什的声响,混乱的声音引得二人终是按捺不住,顾不得男女有别,便进了内室。
只见玎玲青丝杂乱,衣衫半解。外衫退了一半,手中握着把金簪,尖端沾着红色的血迹,却不是她自己的。
打翻在地的盥洗盆,一地的水渍,还有……被划伤了脸的宫婢。
“全都出去。”寰帝淡淡地开口,只因他看到了玎玲手中的金簪,那是九天朝凤金簪,是云妃嫁来凤莱的嫁妆,是滁云的皇室用品。
玎玲看着人群散去,眼前两个男人静静伫足,不离开,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口中喃喃着什么,她垂首兀自擦拭着金簪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仿佛那是一件最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寰帝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他想不到,她竟还留着,流落在外这么久,弄得自己如此狼狈也没有让这金簪丢失……即便神志不清也依旧护着这金簪么。
抬步走近玎玲,小心地注意着玎玲的动作。回来后的玎玲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那气势,倒是像极了以前那个说一不二,骄横不讲理地护着他的皇姐。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排斥他们……
一时走了神,竟没有留意玎玲被他吓得直退,一脚踏空便落入了浴池里。浴池里原本就备了水要给她梳洗,如今摔下去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也着实让她吓得不轻,扑腾了半晌才发现浴池的水并不算深,方才愣愣地攀着浴池沿跪坐在水里。
寰帝动了动,却终是被林涵拦住。即便他们是姐弟,也没有母子亲密无间。
“我来吧。”林涵抿着唇顿了顿,终是道。
寰帝看了看水里安静下来的玎玲,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转而看着水里的玎玲,衣衫被水湿透沾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胸口衣衫半敞,隐约可见那若隐若现的风姿,发尖正滴着水,竟是秀色可餐得惹人遐想。
水汽上腾,他看到她水盈盈的眼,竟有些迷醉。
玎玲看了他许久,继而低头凝视着金簪不再说话。
转开了目光的玎玲,恍若羞涩得微微颔首的娇羞少女。
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林涵暗骂自己的无耻,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而他竟是有那样龌龊的想法。深呼吸了几下,他才蹲在浴池沿上为玎玲洗发。
玎玲倒是不排斥这个把她捡回来的男人,坐在水里安静地任由他撩起水,打湿她的发,为她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