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气只会在偶然间发生,巧巧不会愚蠢到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的怜悯上。于是每日的渔猎、训练照常进行。
关于巨鲸事件,郭歪七的态度与巧巧的处置泰然全然不同。据押送第一批盐货的阿布回报,这个老家伙在得到消息后一会震惊,一会欢喜,一会沮丧,最后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废话。对于他的种种不合理要求,巧巧除了决定送一个鲸鱼头骨回去给他开开眼其余一概不予理会。
女真人来得没有巧巧想象得那么迅速,在小石头和小疤瘌离开后的两个月里毫无动静。
阿哈已经开始准备蒸煮第二批晒出的粗盐。他发现,利用巧巧说的方法,暗褐色的粗盐粒子经过细沙、木炭几次过滤蒸煮之后,色泽洁白,晶粒几乎透明毫无杂质。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盐巴。至于巧巧说这东西“还凑合”的话他只当做没有听见。
百十个少年人的胃口再大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把重达数万斤的鲸鱼肉吃干抹净,天气越来越热,鲸鱼肉开始腐烂,弄得整个巧家湾恶臭扑鼻。就连周斜轮都嫌弃这里的味道不好闻,一连两三个月不肯露头。
巧巧绞尽脑汁回忆之后,终于想到一个处理鲸鱼肉的法门,那就是炼制油脂制作肥皂。可是油脂好炼,怎么获得火碱制作肥皂成了难题。巧巧第一百次悔恨上一世在网吧只顾着浏览那些小电影而错过了学习的机会,心中不无羞耻地大骂岛国小电影害人不浅。
黑齿失望地发现巧巧不是每次都能煮出来可口的美食,爆裂的瓦罐里海菜已经被他煮成了焦炭,美食化作了泡影。于是就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去看看兄弟们的饭食还有没有剩余。
被灰尘呛得半死的巧巧恼怒地跳起来追杀黑齿,不小心带翻了一堆盆盆罐罐,这些天他和肥皂较劲没少浪费这些东西。
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半年多的劳动与训练,让这群北山少年们体格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当然,任何的群体里总会有例外的存在——无论如何努力,巧巧的体魄都是最糟糕的存在。
打人打得狼狈成一滩烂泥的巧巧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黑齿的后背慢慢地调整呼吸。这个家伙皮糙肉厚地根本就不知道疼。
“船……海上有船!有船!”光屁股的巧毡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报告。
“什么船?有多少?是什么人的船?”巧巧见是巧毡,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没羞没臊的家伙从来就是一惊一乍地没个稳重的时候。
“许多!许多大船!从海上来,还看不清来路。首领咳咳……不会是女真人的船吧?”
巧巧掂着脚尖向海上观望,哪里见得到海面上有半个船影子。
巧多隆也紧跟着跑了过来,见巧巧一脸的疑惑,就气喘吁吁地道,“阿毡眼力好,如果海上真有船,再过一刻我们也就能见到了。”巧巧闻言扭头急奔山崖,众人连忙跟上。上了山崖远眺,果然在海天之际见到了珠链般一串十来艘帆船。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他们要来这里少说也还有一两个时辰。对了,这几个月往山寨已经运送了多少斤盐?”
“约莫六七百斤。”
“怎么才这么点儿!不管了,先毁……等等,再等等……女真人不可能走海路。那么,这些船是什么来路?大明?应该不会有谁脑洞大开绕道朝鲜半岛把船开到这里来。朝鲜?那些个懦鸡也敢来辽北?难道是倭寇?他妈的老子要是有副望远镜就好了!”
“是不是凑巧路过?”
“瞎猜什么!麻溜的,准备迎接吧。”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巧巧三个人一跳,好悬没有掉下崖去。
“就这点胆色,能成什么气候。老龚自吹自擂也就罢了,无非是给自己在建奴那里的失败找补个台阶,你老刘也跟着瞎咧咧哄骗喒家。”
“得了吧您呐!落难人能有个地方栖身已经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我看这小猴儿就挺好,总比找个老狐狸当靠山要强。喂,小子,厂公叫你倒是应个声啊。”
“别是个傻子吧?”
“说不好,老龚那人什么德行,这多半是他与李朝那个什么妃子生的那个傻儿子。”
“傻子好啊!傻子好!”
“老刘,你倒是也说个话啊,不会是大家今天都在,当面打脸不好意思了吧。听说你师弟在这里收了个傻子徒弟,不会就是他吧?”
巧巧脸色变得铁青,“不是说巡哨设三里暗哨遍布一里之内嘛,卫队呢?老子的卫队呢?人家都杀到老子后腚了怎么也不见个来报信的?巧多隆,今天是谁当值?统统拖到海里淹死!”
“咳咳,首领,是您前日下的令,所有人抓紧煮盐,巡哨暗哨都没有了哇。至于您的卫队,您往那边瞅瞅……”
巧巧顺着巧多隆手指看去,脑门上登时青筋暴跳,心头血气翻涌,几乎当场气绝身亡。该死的黑齿站在一棵树下,面对着一个衣袂飘飘蓝衣道人正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亲爹死而复生了。
“巧多隆、巧毡,怕不怕死?不怕死就跟老子拼了!”巧巧说着话纵身一跃合身扑向那个说话尖细拿腔拿调,身上穿着蟒袍玉带,骚包又嚣张的家伙。通过刚才短暂的观察他发现这群人里各个步态沉稳有力,只有这么一个家伙脚跟虚浮,肾虚无力。事实证明巧多隆、巧毡二位也都不是傻子,几乎是同时,三个人一起扑向了蟒袍人。
分心鹰爪手,黑虎掏心,灵蛇吐信,双风灌耳,猴子偷桃,三个人各显其能,上下招呼,一顿猛攻之下,纷纷倒地四脚朝天。巧巧运气不好,摔倒时将将凑巧额头磕在一块鹅卵石上,脑门子嗡嗡地一瞬间就起了块大包。
“小子,说你傻还真是个傻子。厂公是什么人?说是大内顶尖高手亦不为过,就你那狗刨猫抓的功夫也敢拿出来献丑。”
巧巧看一眼摔在近处装死的巧毡吼道:“列阵!”
巧多隆面容扭曲,显然摔得不轻,有些为难地道,“不用了吧……”
“小子,见好就收吧,别真惹恼了厂公,有你苦头吃。”
“何妨试上一试。”
“老刘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各位大人不防试上一试这小猴儿的手段,或者会有所发现也未可知。”
“老刘你……”
“无妨,喒家此次北上原以为会有几场恶仗要打,没想到龚老六这些年经营得恁好局面,居然一路走来毫无磕绊。喒家反倒觉得憋闷得紧,也正想活动活动手脚。”
巧多隆已被巧巧强令之下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牛角号,呜嘟嘟地吹了起来。
“这是聚军号,按军中规矩,聚军号响三遍,无故不到者斩立决啊!”
“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小田儿你倒当真了。”
“跟他爹老田一个样子就是个认真的性子,京营之中像他那般还记得十七律五十四斩的还有几个?”
“老田由力士而将军,由将军而小旗、总旗,再到因缉捕之功而升为都指挥使,是一位有真本事的,然而纵使他有天大的本领,国是衰颓若此,谁又能力挽狂澜!总不能把那些个坏了良心的官统统都杀掉吧?”
“依我看满朝文官皆可杀!”
“嗨呦!我的大侄子哎!说你像你爹的性子你还真就像极了……季常兄可不要往心里去噢,这小子是个什么性子您也是知晓的。”
“无妨无妨……文官多贪腐我李纲岂有不知?旷古之下国之蠹虫唯今为害最甚!各位难道不知俺因何获罪罢官?他一个小小红谷县令,所辖不过一个下县贫瘠之地,上任不过两年居然捞银十八万之巨!”
“我听说那位仁兄乃是奉圣夫人的……瞧我这张嘴!”
“哎!常老三你不必顾及喒家,想说什么说什么吧。只是你我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还操他哪门子的心!”
那蟒袍玉带的公公,脱掉了外罩的秀金黑披风,递向身后,那个被称作老刘的大汉抄手接住了。魏公公见是他哑然失笑道:“得罪莫怪,喒家竟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早已是丧家之犬,真是惭愧!”
“公公这是哪里话。老上公与我刘氏有大恩,家父曾言刘氏甘为走狗,永不相负。临终遗嘱言犹在耳,刘之坦岂是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之辈。”
魏公公仰天哀叹一声,轻声道,“干爹一生自诩耳聪目明,恩荣之人数不胜数,到如今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重情重义如你刘家兄弟者又有几人。”
“难道这次……”
魏公公摊摊手苦笑道:“那就是一只十足十的白眼狼,众所周知他自幼受儒党蛊惑,以为这社稷江山都是被我们这些阉人祸害的,尤其是恨极了干爹。如今一旦手握天下大权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干爹呢?我只盼这位爷能够让干爹少受些苦楚,别无奢望。”
“此人生性之凉薄早已广为人知!老上公何苦坚守,不若就此北上南下,离开那个伤心之地,若肯如此我刘氏一门必定拼死相助。”
“他老人家一生忠于陛下忠于大明,如今陛下缠绵病榻,御医束手无策,眼见时日无多,他已萌生死念,想要亲手为陛下放下断龙石。我去劝他也是不肯听的。唔,你与龚老六为这个小家伙上的请封书干爹压下了,不是干爹不肯出力也不是不知道这其中是与大明有利的,而是恰逢陛下病重新帝即将临祚,东林奸党蠢蠢欲动,干爹已经觉察事态不秒,唯恐事有不协反受其害,这一条请你务必悉知。”言毕,在刘之坦手背上拍了拍又紧紧握住。
这一幕被巧巧看在眼里,胃里一阵泛呕。戳指骂道:“老玻璃!胆敢在小爷的地盘上撒野,叫你知道作死这个字怎么写!”
魏公公哈哈大笑,声若夜枭。遥指身在阵中的巧巧道,“老刘,你还别说,他这阵仗弄得倒像模像样。不会是得了你老刘暗中相助吧?”
刘之坦微笑摇头,道,“公公您不觉得他这阵仗有些眼熟吗?一个月前下官初见他练兵之时以为儿戏,细细观之恍然发觉这竟是……”
“《纪效新书》!戚家军的做派。不过又有不同之处……待喒家试他一试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