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红狗大战和阿克拉战死后的第二年,毛格利算来大概有17岁了。由于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毛格利长得非常强壮,而且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更成熟一些。
丛林里的居民一直对他的智慧敬畏得很,现在他的非凡的力气也让他们惧怕三分。但是,毛格利依然像从前那样目光温和,即使在战斗的时候,眼中也不露凶残之光。只是他的眼光变得越来越兴奋,越来越不安。这种变化让黑豹巴赫拉也摸不着头脑。
当巴赫拉好奇地问毛格利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只是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懒洋洋地打量着他。于是巴赫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们一起躺在一座小山坡上眺望远方。清晨的薄雾轻轻地笼罩在河流和林木之上。当太阳的金光洒向大地的时候,晨雾染成了金色,渐渐地消散开去。冷风吹过,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时,一片小叶子在风中打着旋飘落下来,黑豹伸出前爪,一下抓住了这片叶子,然后把它举到自己的鼻子底下,使劲地嗅了嗅,然后又耸着鼻子嗅了嗅清晨的空气。
“季节就要变了,”黑豹说。“用不了多久,丛林又将变得生机勃勃了。”
“野草还是干枯的,” 毛格利拔了一把身边的草说,“春天可能还遥遥无期呢。”
毛格利坐了起来,他抱着双腿,眺望着黎明的天空。这个寂静的早晨,山谷里传来了清脆的鸟鸣。
“听,鸟在用婉转的歌声呼唤春天。”巴赫拉甩动着长尾巴快乐地说。“我说过,新的交谈时光就要降临了!”
“我听见了,”毛格利说。“只是几声鸟鸣而已。”
“那可是菲拉,鲜红的啄木鸟,”巴赫拉说。“他唱起了春天的歌,现在我也重新记起了我的歌谣。”说着,黑豹躺在草地上仰头呜呜地唱着歌。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眼前又没有什么猎物。”毛格利依旧懒洋洋地说。
“哦,兄弟,这和打猎是两码事,我在为新的交谈时间的到来而欢唱。”
“我忘了。是啊,一到新的交谈时间,你们就都跟自己的伴侣跑开了,只留下孤零零的一个我!”毛格利不满地说。
“可是……可是……我说伙计,事实上这是自然界的法则,”巴赫拉为难地解释道,“所有的生命都得繁衍,这样丛林才能……才能生生不息。”
“可是,我是丛林的主人,你们自己跑开后,我连个伙伴都没有。去年只有大象海斯到山下用他的鼻子为我拔来了一些甘蔗。可是,他才陪伴了我两个晚上就跑开了……”毛格利气呼呼地说。
“那……只能怪海斯,这不……不是我的错。”巴赫拉哆哆嗦嗦地说。“你是丛林主人,但……但或许在新的交谈时刻,不……不该打扰大家。”
毛格利其实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到那个时候,他会感到孤单。“好了,让我睡一觉,我要休息了。”毛格利说。
黑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躺在毛格利旁边,但他没有睡着,而是谛听着鸟儿的歌唱,期待着春天早日到来。
空气变得清新朗润起来,当柔和的风拂过丛林居民们抖动的胡子后,冬天离开了,仿佛一条困住他们的铁链解开了。春天让疲惫不堪的丛林获得了新生。可是,今年的春天却没有让毛格利感到无穷的乐趣,相反一种不快乐的感觉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在他心里节节滋长起来。
当新一天阳光抚摸着毛格利的额头时,一只漂亮的孔雀在不远处开了屏,他高昂的歌声在林间回荡。毛格利想模仿孔雀的歌声,可是刚刚张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身体感觉很不舒服。孔雀的歌声引得其他动物纷纷唱了起来。在此起彼伏的歌声中,毛格利身体里的那种不快的感觉更加强烈,他的胸口好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吃的都是好食物,”毛格利自言自语道。“我喝的是最清澈的泉水,但为什么我浑身不舒服。这些日子我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而且脾气变得很暴躁,经常粗声粗气地和丛林里的伙伴们说话。我心里憋得十分难受,我该奔跑了,我该进行一次春天得奔跑。一直跑到北边的沼泽再折回来。我应该邀请四兄弟跟我一起来一次长途奔跑。”
他大声地召唤他们,可是一点儿回应也没有。四兄弟在狼群中,和其他狼一起仰天长啸,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春天的歌。丛林里的其他居民,除了毛格利之外,都在欢歌春天,都在为新的交谈放歌,都在歌声中向心目中的伴侣展示自己的魅力。在这样的时刻,大家都没有工夫理会毛格利。
这一切让他气得浑身发抖,他差点儿拔出了刀子。大家都没有注意他,他还是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他昂着头,很严肃地在丛林中行走,然后,还是没有一个丛林居民来向他打招呼,因为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这时,两匹小狼从对面跑过来了,他们要找一个地方决斗。毛格利跳上前去,想抓住他们的脖子。但是,这两皮狼猛地向前一跳,就把他撞到了一边,然后,他们就开始扭打起来。
毛格利一个踉跄,差一点儿就摔倒了,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消失。
“我一定是不小心吃了毒药了。”毛格利心想,“我的力气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我快要死了,但是没有人知道。不,我要回到自己的丛林里,我要死在山顶的岩石上,巴赫拉也许会在我的尸体旁边守上一会儿。”
一大滴泪水悄悄地从毛格利的脸上滑落,虽然他很悲伤,但又感到很快乐。他想起了那次和红狗的战斗,不自觉地又大叫了一声:“我属于丛林!”
这叫声把旁边芦苇丛中的母牛吓坏了,她跳了起来,看了看毛格利,低低地哼了一声:“是个人!”
“不!那不是人!”公牛米撒也从芦苇中站了起来,“那是西奥尼山狼群里的一匹狼,只是他身上没有毛。”
“噢,我还以为他是个人呢。”母牛说着,又低下头吃草。
“毛格利,你有危险吗?”米撒问。
“毛格利,你有危险吗?”毛格利模仿道,“你们什么时候关心过毛格利呀?”
说着,毛格利偷偷地穿过芦苇,用刀尖戳了一下米撒,米撒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就像一个炮弹一样。毛格利笑弯了腰。
“你也太过分了。哪个丛林的猎手会像你这么下流,像一条蛇一样悄没声地过来,开这么下流的玩笑,让我在母牛面前出丑。”米撒气坏了,冲毛格利发起火来。
“好了,米撒,只是开个玩笑嘛。”毛格利说,“这个附近有人的窝吗?我对这里的丛林很陌生。”
“要找人的窝就去北边吧。”米撒还是很生气,“你把刚才的下流玩笑讲给那些人听去吧。”
“人可不喜欢听丛林故事。好了,我得去看看那个人的村子了,温柔一点儿,米撒。”
毛格利说着,就往丛林的北边跑去。他一想到米撒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就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的力气还没有跑完,看来毒性还没有渗到骨头里。噢,前面那是什么?”毛格利仔细地看了看,“是红花!这么说来,我马上就要结束奔跑了。”
在丛林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大平原,那里有灯火在跳跃。本来毛格利对人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可是,这一次,微弱的火光却吸引着他往前走。
“我得看看,那些人有没有改变。”毛格利自言自语道,他向火光跑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亮着灯火的屋子前面。
这时,屋子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在黑暗中打量着毛格利。屋子里有一个孩子哭了起来,这女人回头说:“睡吧,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当毛格利听到这声音时,忍不住浑身发抖,就像发了高烧一样,因为他对这声音太熟悉了,是米苏阿的声音。
“米苏阿!米苏阿!”毛格利低低地呼唤起来。
“是谁?”那个女人吓了一跳。
“你忘记我了吗?”毛格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