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杨汝之与杨慕晴用了午膳之后坐在一起说话。但大部分都是杨慕晴说杨汝之听着。一直听到杨慕晴说夜晚睡觉有些冷的时候，杨汝之的话才多了起来，“过两日就入冬了，你身子又不好，让下人们将暖阁收拾出来搬进去，省的又着凉了。”
杨慕晴噘嘴道：“父亲又拿我当小孩子了！”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只要父亲还活着，你就永远是孩子！”杨汝之认真道。
杨慕晴摸摸下巴，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突然道：“今天下午，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姨娘？”
“不行，那个毒妇，你去看她做什么！”杨汝之当然知道她说的姨娘是谁，因此一口否决。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怕张素茹会伤害到小晴儿，她吐血时候无助和难受的样子成了他一辈子的心殇。他自责，从来没有那么自责过，他怎么会将他乖乖的小晴儿交给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抚养！这十年来她怕是受尽了委屈，可她却从不曾说起！
杨慕晴当然看得出杨汝之此刻在想什么，心底一片温暖，她将自己柔软的小手覆在杨汝之手背上，声音软软：“父亲，我很好！”
“你若不好，她也不用活了！”杨汝之语气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冰冷，杨慕晴甚至还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机。
饶是这样，杨慕晴却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很幸福。有父亲真好！她拉起杨汝之的手，有些害羞却很认真的说道：“父亲，小晴儿真的很喜欢您呢！”
杨汝之闻言一怔，笑容幸福绽开。
下午的时候，杨慕晴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来到了张姨娘居住的院落。
就在杨慕晴出门的时候，杨慕珎去了杨汝之的书房求见杨汝之。
“父亲，求您宽宏大量饶过姨娘这一次吧！”杨慕珎见到杨汝之二话没说，首先跪下磕头，开门见山地替张姨娘求情。
杨汝之很是不耐，张姨娘被贬这段时日，杨慕晗天天闹腾个不住，他已经烦不胜烦，如今杨慕珎再来这么一说，他更是不耐：“求情的话就不要说了，张素茹犯的错不能原谅！贬她当贱妾已经是大大的宽恕了！”
杨慕珎抬起头来似乎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来人通报，说是杨慕珎的侍从，有要事禀报。
杨汝之抬手刚打算要拒绝，杨慕珎突然转身道：“那还不让他进来！”
对于杨慕珎的擅自做主，杨汝之很是不满，特别是看到杨慕珎的侍从进来后附在杨慕珎耳边小声说话，更是不满。
杨慕珎仿佛察觉了杨汝之的不满，忙训斥侍从道：“有什么话就说，没什么是父亲不能听的！”
“这个。侍从仿佛很为难的样子，看看杨汝之又看看杨慕珎，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汝之终于怒了：“没什么说的就滚出去！”
侍童一吓，扑通跪下大声道：“奴才方才经过晴天小筑，看到三小姐带着丫头往张姨娘院子去了！”
“什么！”杨汝之和杨慕珎都惊呼出声。
“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杨汝之又急又怒之下不再理会他们，快步走了出去，直向着张姨娘的院落而去。
杨慕珎扭头看着杨汝之离开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个冷笑。这几日一直派人偷偷观察杨慕晴的动向，如今终于抓到了她的错处。哼，杨慕晴，你害我姨娘如此，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你知道父亲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姨娘，还故意犯父亲的忌讳，我看你如何收场！
这边杨慕晴很快到了张姨娘的院落，这个地方的确很荒凉，四处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荒草枯树到处都是，很显然连洒扫上的人都很少过来，毕竟这么偏僻的地方，主子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所以下人们慢慢的也懈怠下来，任凭这里荒乱下去了。
杨慕晴来到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正冒出许多青烟，隐约一股药味传出来。她缓缓走进去，月圆正在那里守着一个小泥炉子煎药，神态很是疲惫，远远没有了从前掌府姨娘大丫头的光鲜亮丽和神气的样子。她察觉到有人进来，转过头来，看到杨慕晴跟初雨站在不远处，一惊，忙起身过来跪下：“奴婢叩见三小姐。”
“起来吧。”杨慕晴淡淡道，“她病了吗？”
月圆直起身来，正欲回答，就听到一个略带虚弱的声音道：“月圆，药煎好了吗？”
杨慕晴抬头，张姨娘正从屋里走出来，扶着门框，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还添了许多皱纹，头发也没有了以前的光亮，即使身上的衣服还是从前穿着的，可是却总有一种颓败的气息。杨慕晴不由的点点头，看到张姨娘过的不好，她也就放心了。不过她今天可不是为了放心而来，她来是为了以后安心。张姨娘做了那么多恶，如今也该还一一来了！
此时，张姨娘也看到了她，神情顿时一变，随即又化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讽刺道：“怎么，三小姐这是来看笑话来了吗？看到我现在的状况，三小姐想必很是满意啊！”
杨慕晴嗤笑一声，缓缓抬手捏着自己的发梢：“你的状况再不好，也比死去的人强百倍。怎么？你不肯请我去屋里坐坐吗？”
张姨娘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最终却收回了目光，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一点位置。她知道杨慕晴是杨汝之最宠爱的女儿，可是如今她来做什么？难道是相爷有什么事情？虽然她自己都觉得可能性不大，可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同意了杨慕晴到屋里来。
“小姐。初雨生怕张姨娘对杨慕晴不利，忙上前一步拉住杨慕晴的袖子。
杨慕晴笑一笑拂开她的手：“没关系。”说完便向屋内走去。
初雨还是不放心，紧跟着她向前走去。
月圆看着她们进了屋，转身又回到小泥炉旁边，掀开药罐看了看，见药已经煎好了，便垫着帕子端了下来进了旁边一间窗户外墙被烟熏黑的小屋。
张姨娘的屋里也简陋的很，偌大的房子，只有一张床，两个柜子，两把凳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四只杯子，杨慕晴发现其中一个杯子还是缺口的。果然是落魄了，这样的破杯子，相府的下人都不会用的。
张姨娘指着凳子道：“三小姐若是不嫌弃便坐下吧，若是看不上站着也可以。”
杨慕晴没心思跟她置气，就要在靠近门口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来，初雨忙拦住她，拿帕子在凳子上擦了擦，才让杨慕晴坐下。
张姨娘在床上坐下冷眼看着她们的动作，两个人相距不过五六米的距离。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张姨娘时不时的咳嗽几声。不多时，月圆端着一碗药进来了：“姨娘，该喝药了。”
杨慕晴低笑一声：“她如今已经不是姨娘了，而是贱妾。”
“这。月圆一时愣在原地，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张姨娘也没说什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将碗往月圆手里一塞，用帕子擦了擦嘴，冷冷道：“三小姐有话就说，用不着在这里冷嘲热讽。”
杨慕晴反而笑起来：“张素茹，你养我十年，虽说不怎么尽心，可是按理，我还叫你一声姨娘吧。”
“哼，你也知道我养你十年，如今我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拜你所赐！我当初就是养条猪养条狗，也比养你这个白眼狼强！”
杨慕晴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静静地在下眼睑投下一抹青色，朱唇轻启，语气略有些不耐：“姨娘，杨慕晗被人搬到院子里那次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你比谁都清楚，很多事情说开了就没意思了不是吗？就算我是白眼狼，那也强过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姨娘有些紧张地吼出来，却引得嗓子一阵不适，咳嗽个不住，月圆忙不迭地帮她拍打着后背。
杨慕晴心里算算时辰，觉得也差不多了，因此也不再拖延时间，直接就问道：“姨娘，我哥哥可是死在你的手上？”屋外正打算推门的人顿时动作一滞。
“你胡说！”张姨娘矢口否认。
杨慕晴没看她，只是反复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对新染的指甲很是满意的样子，口中却没有停下来，一字一句直刺人心：“我又没有胡说姨娘你应该知道。我娘死了，你要抚养我和哥哥，也不过是想博取父亲的好感，你想当平妻，是吗？”
“你胡说！”张姨娘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坚决，有些弱下来，可是巨大的心惊让她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姨娘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吗？”杨慕晴突然抬头看向她，那好似看破了一切目光，竟然让她咳嗽都忘了。
“那时你确实对我和我哥哥很好，不管你心里怎么样的，起码面子上对我们好得很，可是随着我和哥哥渐渐长大，你发现父亲心中仍然只是装着我的母亲，丝毫也没有提你当平妻的意思，甚至你找了老祖宗帮你当说客都没有如愿，于是你开始厌倦了每天虚假地对着我和我哥哥的日子，而杨慕珎已经长大了，我哥哥的存在挡了他的路，所以你让杨慕珎将哥哥骗到假山上并将他推了下来。你原本的目的是让他死，可是哥哥命大，没有死，但却摔得痴傻了。”杨慕晴平淡地述说着，仿佛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她的心此刻却在滴血，哥哥，哥哥，我要替你报仇，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无辜地死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