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月孤身入山林,却不感到丝毫怯意,只因他早已习惯了野外独行。
近一年以前,他也曾是大都市里的奋斗青年。可是,那闹市繁华终究令他郁闷难忍。是性格使然,也是造化捉弄,如今,确实一言难尽了。
他常常独自一人悲叹,叹那毫无生趣的琐碎日子。这样的日子,梦想之说自是谈论不上,然而便算勤勤恳恳,安分度日,每每午夜梦回时,深思极虑,却又惶惑不已,不断追问自己:生为何往?梦在何方?
这一切令人窒息,令人总感怅然若失。
一天,他终于醒悟,便辞了整日奔波忙碌、墨守成规的工作。常听说边远的地方风景不同,人物不同,他心向往之,于是舍了一切,出发远行。
他一路行来,多为信步而走,极少乘车。一在发泄胸中郁结,二来可以沿途赏玩各地风物。虽然因此难免跋山涉水,遇到些困难险阻,好在他素来机警,胆识不小,倒也磕磕绊绊熬了过去。
凭借这几年的一些积蓄和因着业余爱好而练就的粗浅画艺,一路迤逦辗转,卖画谋生,最终来到明月镇落脚。
往日里按部就班、枯燥萧索,时常憧憬乐在其中、无所拘束的自由生活,此时周身全是高山大树,飞鸟穿梭,全然远离喧嚣尘世,南宫月顿感心胸开阔,说不尽的愉悦畅快。
行了约莫两个多小时,忽然听得隐隐有水石相击之声。沿途看惯了山石树木,此时知道前面有水流,南宫月心里开心的紧,欣欣然拔足飞奔。
林木渐开,豁然开朗。
只见一道河流由远至近,蜿蜒而下。虽不是什么大川大河,却因着山路曲折回环,河水冲击飞溅而自带节奏,好似一曲山间清音,扣人心弦,真是美哉壮哉,不复人间。再放眼望去,群山嵯峨,崖树茂盛,实是叹为观止。
南宫月停步观赏风景,接连欢呼不绝,而后随意找了个平坦山石坐下,取出画具,画将起来。不消片刻,画已做成,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意吃了打包好的早餐,收拾了东西,回首再望了望四处风光,继续向西而去。
这深山密林古木参天,怪石嶙峋,端的好风光。只是越往里走,越是幽深难辨,加之不知何处异兽鸟类时而古怪啼鸣,叫人不寒而栗,无怪乎人迹罕至,以至其风貌只是存在于坊间传说而已。
路还在往里延伸,光线却是逐渐减少。有时竟然是一片漆黑,幸亏偶有轻风吹来,摇晃枝叶,漏出缝隙,才撒下几道光线,倒也看得清楚道路。
南宫月兴致盎然,脚不停步,在昏暗中也不知走了多久。茫茫然,他以手拨开长草密叶,手再往前伸时,却不再有物,探头一看,果真是“高山仰止疑无路,曲径通幽别有天。”
但见前面一片空间极是开阔,两边高山夹道,中间一条小河由远方云雾缥缈处缓缓流了过来,水声淙淙,沁人心脾。南宫月极目远望,山峦叠嶂实是看不到尽头,待得抬首再看时,不由地吃了一惊。
眼前一座山峰,山体向内倾斜,开始山脚附近还是微微弯曲,再往上去,弯曲更甚,直到山顶耸入云霄,若隐若现间圆滑一钩,整体宛如一道残月,不是明月崖又是什么。
南宫月欣喜若狂,“啊”地一声喊,回声震荡山谷,许久不散。兴奋之余,不及细细观赏风景,肚子却饿得叫了起来,低头见影子只有十公分左右长短,原来已是正午时候了。
南宫月在明月崖山脚找了一棵大树坐下,简单吃了几个饭团,随即取纸提笔,将眼前不俗风物行云流水般画了好几张。
虽是盛夏,山谷中却有另一番享受。迎面凉风袭来,清香悠长,南宫月忽觉倦意浓重,便倚靠在树下,闭目养神,不久鼾声阵阵,竟已沉沉睡去。
这一睡当真是如梦似幻,耳旁似乎不时有人声呼唤,远近却难以分辨。待得醒来时,双眼迷离中,见前面河流蜿蜒远去,河岸两旁菖蒲芦苇丛生,好不神秘。
南宫月心道:“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既到这里,何不再往那水穷处寻去。”当下心意已定,便整理行囊,踏入芦苇丛中,一边仰望四野山色,一边向深处行去。
时当盛暑,午后多云气,行不多时,天空便暗了下来。待到傍晚时分,乌云遮了落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
南宫月为图出门轻便,并未带伞,当下加快脚步,要找个避雨的所在。只是周身全是些与人同高的灌木小树、芦苇草丛,又无凸出的山石遮挡,正不知如何是好。
骤然间白光闪烁,照亮了整个山谷,紧接着一声霹雳惊雷,雨点顿时大如黄豆,倾盆而下。南宫月吓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眼见无处可避,索性不再奔走,就近往那爬满藤蔓的山壁靠去。
他折下山壁旁矮树的好几丛枝叶,搭在一起放在头顶,尽量遮住些雨水。他双手支着树枝团,正要屈身侧靠在山壁藤蔓上休息,忽觉藤蔓柔软,失了依靠,“咚”得一声倒了下去。
原来这藤蔓后面竟是个山洞,只因经年生长,藤蔓密布,反复覆盖,加上日色暗淡,是以从外面看来,与其他山壁并无差别。
南宫月一惊之下,立刻爬起身来,只见雨水顺着藤蔓向下流去,洞内却是不沾半点水渍,心中感叹真是个好所在,不禁佩服大自然造化之神妙。
此时虽然没到晚上,但大雨滂沱,阴云密布,仅剩下的一点点光亮透过纵横交错的藤蔓,洞内几乎是什么也看不见。南宫月倒是并不胆怯,他打开背包,取出手电,往洞内照去。
这山洞纵深约有三丈长,左右大概一丈多宽,空间开阔,地上泥土干燥柔软,散布着一些杂草。南宫月小心地向里走去,发现洞底往右竟还有路,往里伸头一探,灯光照处,不由地失声大叫。
原来山洞最里头正好是个床一般大小的干草铺,显然是个野兽窝。只见草铺上凌乱地堆着许多根白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形状阴影无比渗人。在这样一个深山洞穴之中,南宫月孤身一人,此情此景,原本的慷慨兴致顿时荡然无存,心里直是阵阵发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他天生细腻,再仔细看时,见那草铺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白骨色泽也是极为暗淡,这才稳住心神,叹了口气,沉声自语道:“这山洞肯定已经很多年了,住在这里的野兽早就不见了。这些骨头应该是当年那畜生吃剩下的,也或者就是它自己的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