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的变故,激得琉璃怒气充斥全身,顿时如有神助般挣脱了丁义的怀抱,手持璇玑剑,向前发足狂奔。
落叶扬起,却又被泪滴打湿,沉了下去。
清冷山风依旧,无情地划过耳畔。
琉璃只觉眼前的路更加漆黑了,她剑交左手,右手按住胁上不住流血的伤口,脚不停步。她抽泣着,茫然若失,一双明眸却又是那样坚定。
霎时间,黑暗破开,眼前一片豁然。深林之后竟是一片平地,琉璃又喜又惊。喜的是顿遇光明,心间瞬即开朗不少;惊的是如此平地,更无处躲藏,势必葬身虎口。可如今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只有继续前进。
待得奔了数十丈远近,琉璃停下脚步,不由地呆在当地,恍然神伤。
原来此处竟是个悬崖峭壁,再无路可走了。
琉璃仰首凝望夜空,喃喃自语:“师父,璃儿不肖。今日,不能遂了您老心愿。璃儿对不起师门,对不起您老的养育之恩……”
说罢,情难自已,泪如泉涌。左手紧握着璇玑剑,不住地颤抖。
……
群山环伺,崖下深不见底,偶有碎石跌落,许久不闻其声。
琉璃立在崖巅,唯见她那衣带飘举、发丝凌乱,脚下青苔早已被身上流下的鲜血染得暗红。
不远处一排黑影林立,月光照到一片高树,投下长影,追击人众正在其中。这一帮子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齐齐地守在悬崖出口,其威势令人不寒而栗。
“女娃娃,只要你交出璇玑剑,我开阳门保证不再为难于你,咋样?哈哈。”一个身躯庞大的人手持板斧,从黑影里走了出来,吃吃地说道。
月光映照下,已经可以分辨得明白,只见那人双眉浓厚而长,满脸虬髯,臂上肌肉盘根错节,身材很是威武,正是之前在林中打落琉璃手中长剑的莽汉。
琉璃用衣袖擦干泪水,喉头发出哽咽的声音,回过头来望着那片黑影,眼角只是微微一瞥那莽汉。她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忽听一阵桀桀怪笑,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紧接着也走出黑影。他抽出怀中描金折扇,张开了轻摇,挑着纤细的秀眉,朗声说道:“在下天权掌门墨一声,拜请姑娘交出璇玑剑。”说着折扇收起,往身后指了指,续道:“贵派大弟子丁义也在此处,现下璇玑老掌门云清真人已然仙逝,该当由丁义师侄执掌此剑才是。”
那丁义默不作声,缓步上前,走到琉璃近旁,才低声劝道:“师妹,事已至此,你还犹豫什么?快把剑交给我吧。”
琉璃眼神迷离,依旧不语。唯见她眼角噙着泪水,目光中尽是怨愤与不解。
丁义见此情状,转而脸现殷勤,重现旧日温情面容,轻声劝慰道:“哎呀,你看看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说时便要上前抚慰。
琉璃不动声色,右手瞬即握住剑柄,左手扯住裹剑布条,用力一抽,骤然间精光逼人,刺得众人以袖遮眼,再看时,璇玑剑已架在丁义喉前不到一寸位置。
丁义怔了一怔,不敢稍动。
琉璃忍着心中苦痛,恨恨问道:“师父……师父中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丁义定了定神,冷冷答道:“是。”
琉璃不住摇头,再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难道……难道就为了掌门之位?”
“不错!因为我恨!我恨自己出身卑微,我恨自己无才无能得不到师父器重。我入门最早,师父眼里却只有你。师妹啊,你真幸福!人人都喜欢你。那日我无意间听得师父说要传位于你,你知道我什么感受么?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所以,所以我每日在师父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他定然察觉不了。我又联系各派,以璇玑剑为交换条件,助我荣登掌门之位!”
丁义双目圆睁,激动异常,过往岁月种种纷至沓来。他自认为是真心爱着琉璃的,旋即定住心神,镇静下来,柔声道:“如今师父已死,我便是掌门。师妹,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师兄还是一样疼你。从此我们便做一对神仙眷侣,谁也说不得什么!”
“好……”琉璃哽咽着。
“好?你答应了?师兄真是高兴……”丁义丑陋的笑脸咧地更开了。
“好……”琉璃泪水不止,望着丁义频频点头,手挺长剑,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丁义不明所以,但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只是逐渐收住笑容,身后众人也不知所云。
那墨一声向来机谨,见此情状,不由着慌,喝道:“不好,要坏事,快夺剑!”说罢,运起内力,拔足闪出。众人闻言一惊,也欲待上前。他们虽都是各派高手,功夫了得,却哪里还来得及?
琉璃收剑入怀,双手护剑于胸前,不住后退,直至脚跟半虚,风声飒飒,倏然纵身后跃,消失于崖前。
大地寂寥,人影疏离。
危崖之下层层轻烟薄雾笼罩,人影不知何处。
一片空叹怨怼之声过后,又归于宁静。
明月当空,依旧照着人间。
在某个深谷之中,如今多了一缕香魂徘徊不去,其间遗憾抑或苦恨不再有人知晓。
沙鸥水长,菖蒲芦苇丛中,一柄长剑隐隐泛着白光,一闪一闪,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岁月轮转,沧海桑田。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也许已经有千百年了,没人知道。
……
这里是朝云帝国,以武得天下,亦以武治天下。其年代、历史、文化均已不可考,但看国中民俗乐事、街市繁荣景象,又似与现代国度一般无二。
朝云帝国虽仿照前朝定有法规律例,却形同虚设,终是弱肉强食、贵贱有别。生灵百姓在这利欲浮华的大漩涡里,形劳困顿,有苦而不能言。
帝国边陲之地有一小镇,叫明月镇,治安不甚太平,老百姓日子也将就过着。偶有青年男女欢声笑语,偶有孤寡小儿痛哭流涕,本是常事。
镇上有个年轻画家,名叫南宫月,二十出头年纪,说来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他那俊秀的脸庞上,眼神时常略显忧郁。初到明月镇,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沉默寡言,也没什么朋友。
说他是个画家,只是因为他画画,至于画得好或不好,没人关心,毕竟一天也卖不出几幅,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倒也凑合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