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太过自信,而是……没有想……”
楚言蹊冰冷的嘴角微微上翘。
他捻着手中的泥雪,黑和白糅杂在一起,泾渭不分,已是整体。
“什么,什么没有想到?”夏少驰急忙道。
“我一直觉得和黑纹铜镜有关的人,不只一个。”
楚言蹊认真的看着对方,自己曾经按照时间地点准备等要素推测过,作案是有团伙的,并非简单一个:
“他们是两个人,起码两个人!一个心思缜密善用毒药,掌控大局运筹帷幄。而另一个武功高强,但是没有作案经验,大概是对方的保镖。那日在越州府衙,应该就是后者动手,给了所有人一个错像。所以这一次,对方才不慎留下这道指印,才会没有注意到屋檐缝隙没有闭合。”
他深呼吸,呼入的空气如醇酒般灼烈。
冬日飞雪,拦不住他扼腕抵掌。
在心中证实了有作案团伙这一点后,思考的范围会更有方向性!
他低头看向屋顶下围守的衙役,知道对方一直都在侧耳听,直接大声吩咐:
“来人!查!给越州府衙那边发信!去查所有涉案地的房子有没有什么异常!尤其是厨房,被害人的书房,还有私人别院!今年的尤其要查!下毒的既然是两个人,那应该还有其他下毒手法!”
“啊……是!”
看着走远的捕快们,楚言蹊背手而立。
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夏少驰觉得自己一开始的想法错了,自己的友人还是变了。
变得像……
这个背影,自己曾经看见过一次,在映月殿的大堂中,它的主人现在是整个大唐的君王。
“言蹊……”他轻声唤道,却没有人听见。
走出府衙,满地青苍,雪汀孤城。
东南巷外转,曾有歌赋横琴信手,酒肆灯火长街。
而今冬至,寒意凛冽,觥筹不交错,冷冷上弦,对面的酒馆传来的歌声清冷萧然。
看得这幅景象,楚言蹊知道消息没有走漏到普通人家,不然市井乱了会给抓捕带去不可估量的麻烦。
人心乱,不得算。
“你回家等我消息,我去客栈拿点东西就搬到你哪儿,近水楼台先得月,幸好你家和魏家隔得近。”
“对方应该也一直盯着宋家和魏家的动静,能送出这把黑铜镜,那么对方就有着绝对的自信,还有一天时间,说不定会有什么破绽,我们不能放过。”
一阵冷风过,楚言蹊拉了拉颈肩的围脖,缩了缩脖子。
夏少驰极目远望:“真说有什么破绽,那应该就是……对方没有想到,主持大局的人是你吧……要是真让宋胖子去做,八成就是强行罢了魏云霄和宋家妹子的好事,然后封城搜捕等大理寺的人来。”
如果按照宋府尹的性格来看,这还是真的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是避免了真的有人员伤亡,二是这锅可以不用自己全来背,对他这个还有几个月任期的知府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朝廷开始追查,那他才会真的倒霉。”
事情已经惊动了圣后娘娘,要是让黑纹铜镜的事情发酵下去,说不得会真的引来官场上的麻烦。
忽然,夏少驰抬头:
“为什么要和朝廷联手?”
楚言蹊看着身前的残雪微微笑了笑,迈步要走:
“圣后娘娘的旨意,我哪敢不从?其实娘娘对这件事情还是很上心的……”
“啪”的一声,夏少驰抓住了他的袖子,声音认真:
“少唬我,若说真有人敢和娘娘作对,其中必然有你。揭皇榜一定是你的意思,娘娘……我不清楚,但她顶多是顺水推舟!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你也不会不等臭流自己行动!”
夏少驰知道,楚言蹊轻功超绝,但真正动起手的功夫却是江湖三流。
其经脉不堵不塞,但过于纤细单薄,似乎是少年时候受过伤,没有根治。其经脉无法承受体内的真元内力,容易暴裂自伤。
所以楚言蹊认识了臭流之后,才会想尽办法千方百计将他留在身边,不然遇到真正的高手,楚言蹊只有挨揍的份儿。
有藏剑山庄少庄主这个打手,楚言蹊才敢在江湖上做事行走。
不扫门前雪,两个少年并肩而立许久。
夏少驰先走一步,拐进了街口末的巷子,等楚言蹊来。
靠在墙边,楚言蹊眼神霜雪,白衣袂飒,沉默许久。
然后,他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胸口起伏。
夏少驰身体颤抖着,喉头干涩难以下咽任何,不敢接过。
“这……”
天地齐哭,?风雨化雪,掌上墨玉染白霜。
玉上刻有红楼斗酒,遥遥江湖路,一人玉袍长剑风流。
这枚玉佩夏少驰见过,但是上一次见的时候并不在楚言蹊的手里。
因为这是信物,唯一的信物,盗圣楚无涯的信物。
见此玉,如见盗圣其人。
玉名阡陌。
田间小路,清芳中迷烟绿人家,代表了卸甲归田,想看人间烟火的逍遥快活。
而夏少驰还知道,这枚玉佩是有传承的。
只有他的上一任主人觉得自己无法继续拥有它的时候,才会将其传给下一任。
盗圣楚无涯……乃是一代奇人,大唐言论褒贬不一。
云海际无涯,一叶舟中渡。
其轻功无双,名满天下,明明是贼,却让武林敬佩,却让朝廷和各大家族欠了不少人情,所以谓盗后一“圣”字。
但……
夏少驰看着楚言蹊,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却不敢说出来。
“师父死了。被人杀的。”
“他知道自己会被人杀,所以提前布置。该写的信,该嘱咐的事,该留下来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好了。”
楚言蹊沉默了一会,痛苦的说道:“但……还是死了。”
冰冷的空气如烈酒咽喉,巷深的黑口像断刀沉血。
夏少驰深呼吸:“你师父的死……和黑纹铜镜有关?”
“是。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线索。我在长安留不得……或许是为了保护我,有些人不想我查下去,在妨碍我。”
楚言蹊冷哼了一声,袖中的拳握得很紧:“但我不接受。”
“我也不喜欢我师父,但他养十年,救我性命,教我武功……谁敢杀他,此仇必报,这案我必让它水落石出!”
路口,夏少驰看着离去的友人,白衣蹭染了墙的灰……
他没有问盗圣是怎么被杀的,没有问盗圣留下了什么,更没有问阻拦他的是谁,又会有什么危险。
因为他知道楚言蹊的性格。
他朝着路的另一边走,二人分道,但很快就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