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趁着夜色前行，车轮碾过石桥上黏湿的青苔，流淌的河水反射着点点星光。
石桥过后便是森林了，这里也是洛白城与莫灵汐相遇的地方。
“唔……”
轻微的颠簸感让莫灵汐的纤眉微皱，她悠悠醒来，看见漂浮在空中的火焰，以及自己手脚上的铁链。
“嗯？”
莫灵汐朦胧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还没来得及思考状况，便听见了洛白城的声音。
“哟，醒啦。”
莫灵汐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发现洛白城就坐在马车对面，微笑着抬了抬手。
而在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一位嘴上有痣的老人，以及一位面色虚白的中年人。
莫灵汐感觉大脑一片混沌，有些神志不清地问道：“这是哪？”
洛白城敲了敲车厢的木制内壁，说道：“在车上呢，等会我们要去见个人。”
“哦……”
莫灵汐迷迷糊糊地点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爹呢？”
洛白城不言，指了指她的右手边。
莫灵汐转头看去，发现莫然的庞大身躯如同一滩烂泥，瘫倒在座位之上，没有一点动静。
此时的他表情严肃，双眼紧闭，右手仍是死死握着那把银环大刀，左手臂上则一片血肉模糊。
莫灵汐瞬间清醒了过来，焦急地喊道：“爹！”
她想要过去看看莫然的状况，脚腕却被固定在座位的铁链一扯，不禁发出痛呼。
“别担心，血已经结痂了，没能醒来只是因为‘安魂香’吸入过量而已，药效发作后他一直不肯老实地睡下，就用自残的方式让自己清醒。”
面色虚白的中年人向她解释道，又补充了一句：“我姓孙，孙韬。”
嘴上有痣的老人淡笑着自我介绍道：“程暄。”
没有搭理两人，莫灵汐扭头看向洛白城，眼眸湿润了起来，质问道：“怎么回事？”
看着她的眼神，洛白城便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但这种怀疑很没根据，也很笨。
修行者真要对你出手的话，根本就用不着我来骗取信任。
洛白城摊了摊手，无奈解释道：“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那帮人，我没想到他们的势力如此之大，计划还没开始就暴露了。”
“你不是说有你在就没事吗？！”
洛白城淡淡道：“别着急，我正要去跟他们的头子交涉，你是我弟子，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仿佛敷衍一般的话语，也十分的不现实。
莫灵汐愤怒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着，声音有些沙哑道：“交涉什么啊，哪有那么好的事！”
当她说出这句话后，车内仿佛掀起一场倒春寒，气氛骤然凝滞。
空中的火焰坍缩成火星，明灭之中，孙韬与程暄目光如同巨兽凝视猎物，莫灵汐被气势压迫得脸色有些苍白。
关于这件事，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心照不宣地没有点出。
这件事洛白城也明白，要想在交涉中说服别人，撒谎是必不可少的，可纯粹的谎话漏洞太多，所以才要在谎言中掺杂真话。
程暄之前的话也是半真半假，“不是对手”为真，“只为对话”是假。
自己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掀起了波澜，以无境战胜修行者，展现出自身价值，为了让其他高境修行者将目光转向这里，制造变数。
此事为突发情况，即使以程暄的情报网也无法事先得知，换而言之，他们今晚的行动是不得已而为，哪怕准备不周。
因为这件事之后便会被四处传播，钟秀客栈也会被各方人士关注，届时他们将更难出手。
但自己的贸然行动也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毕竟自己前几日的行事都十分低调，这次的高调是不合常理的，就像是在刻意向外界求助。
所以今夜才有了诸多测试，测试自己是否已经得知了他们的存在，测试自己是否还拥有着力量。
鸟哨响起，蒙面人入场，在被自己埋伏死后，程暄再登场，透露出大量情报，仿佛局势尽在掌握，自己绝无胜算，该乖乖投降。
一环扣一环，却一直打嘴炮，就是不动手……
真要是胜券在握的话，等待自己的绝对是雷霆一击，根本用不着废话这么多，而程暄在见识到自己离去时的坚决后，态度放软也验证了这件事。
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唯一的疑点便是自己是否是只纸老虎，毕竟要是有着之前的力量，也没必要跟他们废话这么多，但当时是在城里，谁都不敢掀桌子。
在这么多修行者的注视之下，一不小心便容易满盘皆输，谨慎的他们会选择“求稳”，这一点也不奇怪，所以才会选择引诱自己入局，为了确实地杀死自己……
“做戏还是要做全啊。”
洛白城如是想着，身躯前倾，笑着拍了拍身边两人的肩膀，问道：“那你要离开吗？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些人全杀了，带你走上修行之路。”
明明是毫无力道的拍肩，却让两位修行过百的人紧张得浑身僵硬。
洛白城的行为也让莫灵汐眼中出现了一丝不解，她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洛白城在空中画了个圆，说道：“他们势力很大，不解决干净的话会让我们会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逃亡生活，那会很不舒服，届时我也很难护住你。”
这是实话，自己现在只有一次机会，距离力量完全恢复遥遥无期，而让莫灵汐修为大成，除了资源以外也需要时间。
这仅剩的一次机会，当然得尽可能多的解决后患。
这话大可在这里点明了说，因为双方的目的是一样的，如今几人无论是惺惺作态，还是撕破脸皮都没什么两样了。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压缩的火星重新燃起，驱逐了黑暗。
摇晃交错的光影中，几人脸上神色各异。
孙韬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的笑容；程暄面无表情，开始闭目养神；莫灵汐抿紧嘴唇，眼中满是挣扎与纠结，看了洛白城好几眼，却没有再说话。
至于躺在座位上的莫然，仍是一动不动，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洛白城重新靠回车厢上，仰头笑道：“没其他事就先睡会吧，晚睡会长不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