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喧闹的大街逐渐归于平静，金红的夕阳透过敞开的窗户折射进来。
洛白城独自坐在桌前，微闭双眼，右手握着蘸有墨水的毛笔，在纸上飘逸且迅速地勾勒着什么。
一个玄妙的圆形图案跃然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漩涡，层层叠叠，分别以不同方向流转，却始终浑然一体。
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天石乾坤变》，给石头说不定正合适，既然没有资质也没有运气，那就多吃苦吧。”
《阴阳造化诀》是引发血统里残留的资质，毕竟一个人的祖上那么多，总会出现一两位运气好的，实在倒霉的话就去找天才要一两滴血，效果也是一样的。
这玩意的优点是收益大，门槛低，修炼轻松，唯一的坏处便是天劫，还不是一般的天劫。
因为这个天劫是功法引起的，为的就是通过最后一道天劫的淬炼达到瞒天过海、以假乱真的效果，可大部分修炼的人都没能挺过去，死在这最后一步上。
该怎么说，赝品果然还是难经考验。
但《天石乾坤变》不同，本身更注重于改造自身，将一个不是天才的人打磨成天才。
修炼过程不是一般的痛苦，洛白城也试过一次，就像把身体放在石磨里慢慢碾碎，直到完全碾成一滩烂泥后，再像拉坯般重新成形，练到头部时的感觉更是不用多说，连求生本能都在抗拒着修炼。
这还不是一两次就能完成的，每到一个境界便要经历一次，哪怕长久待在一个境界也需要多次稳固，对意志力的考验非比寻常。
据说想出这个功法的人自己都没能坚持下去，但获得的好处也相当明显，生命强盛，肉身不凡，最主要的是打磨出来的东西属于自己，用不着天劫淬炼，还可以传承下去。
也就是一代受苦，代代受益。
洛白城之前在思考该给石头什么功法时，常常去考虑与之相伴的风险，但他转念一想，我又不是石头他爹，担心这么多作甚。
给不给是我的事，吃不吃得下来是你自己的事，莫非我拿块金子给你改善生活，结果你被人抢了也要怪我？这种事又不能单以结果论好坏。
当然，也不能光去想一些不凡的功法，还是要考虑实用性，石头目前的问题就出在资质上，在没有资源抵抗天劫的情况下，《天石乾坤变》自然成了不二之选。
洛白城长长地吐出口气，活动着手腕，疲惫道：“还差几层就到‘归源还真’了，再加把劲吧，争取在晚饭之前完成。”
修为没了以后，连用脑都累了很多，还好今天下午没上班，不然更顶不住。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洛白城眼中露出一丝诧异，这还是他入住以来第一次被敲响房门。
“请进，门没锁。”
房门被推开，门后探出了莫灵汐小小的脑袋。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洛白城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虽然能猜到她大概是要问收徒或者是父亲的事，但现在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莫灵汐一路来到桌前，坐在桌面的另一侧，盯着洛白城身前的纸张问道：“你在干什么？”
洛白城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手不停息道：“我在等天黑，今晚别睡得太早，到时候说不定有安排。”
莫灵汐将下巴放至桌面，目光看向夕阳闪烁的窗外，轻声道：“我还在长身体，晚睡会长不高。”
“等你踏入修行一道，想长多高就长多高……”
说到这儿，洛白城停笔沉思了一下，说道：“不过还是要看骨骼，你爹都能长这么壮实，你应该也不会太差。”
莫灵汐吐了吐舌头，有些嫌弃道：“我才不想变成他那样。”
洛白城翻了个白眼，你爹听到这话会哭的。
房间再次陷入了安静，微风从窗外吹入，传来帆布晃荡的声音。
夕阳在屋内偏移，莫灵汐的长发飘飘，手指慢慢划过桌面，眼神有些迷蒙道：
“我娘死得早，据说是被修士杀死的，大家都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可真到了求证的时候，却没人敢站出来。”
“以前有位青衣老道想收我为徒，我爹觉得修行太危险了，就跟他吹鼻子瞪眼，把人气走了，我当时就在门外听着，老道出来正好撞见了我，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说我想当大侠，想报仇，不想守着厨房过一辈子，老道笑着点了点头，说过些年再来一次，届时由我自己做主，可自那以后，那位老道却再也没来过。”
洛白城眉头挑了挑，那老头要么是爽约了，要么是死了，不过就这几句话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只是开口教育道：“我觉得你这种自来熟的态度要改改，随意对着陌生人袒露心声，容易让自己陷入险境。”
“你爹也是，总感觉脑子处于好使与不好使之间，比起一点点跟他解释，还不如装成一副高人模样，一句话当半句说，这样他自己就会说服自己。”
莫灵汐略显俏皮地反驳道：“但我爹说不要为了迎合他人的态度而去改变自己。”
洛白城笑道：“他倒是说了一句不错的话，但前提是你得有你爹那样的威慑力才行，否则会过得很不舒服。”
“为什么会不舒服？”
洛白城目光有些悠远，淡然道：“穷、饥饿、无力都会让人很不舒服，没有选择的余地，到时候不是你想做自己，而是你只能做自己。”
莫灵汐的眼神明亮了起来，说道：“所以才要修行？”
洛白城摇头道：“不，大部分修行者还是过得挺不舒服的，成天被师兄欺压、被名门羞辱、被天才打击，被宗门决定未来……”
“修行这条路相当考验天赋和运气，以致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无法通过努力来弥补。”
“就好像我今天揍的那位，没实力又没势力，灰溜溜地跑回去也没人替他出头，白白损失了钱财与一只眼睛，他要是有位好爹，说不定我还会和他讲讲道理，但他什么都没有，这点损失就只能当做长长记性了。”
莫灵汐皱了皱鼻头，疑惑道：“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当修行者呢？”
洛白城用毛笔蘸了下墨水，说道：“阶层不同，修行者与普通人的差距太大，这便是成为修行者的理由。也有可能是因为自恋吧，总认为自己是天选之人，日后必能傲绝群雄。”
莫灵汐晃荡着双腿，带着期许问道：“那我呢？”
洛白城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确实是天选之人，这点不用担心。”
莫灵汐展颜一笑，显得十分开心，随后微微吸了口气，认真道：“谢谢你今天帮了我爹。”
洛白城平淡道：“不客气，小事。”
莫灵汐看着桌面上的茶杯，说道：“我听店里的人说，别人拜师什么的都有一套仪式流程要走。”
“仪式倒不用，无非就是你和你爹轮流给我端茶倒水，磕头下跪之类的，这样太麻烦了，到时候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行。”
“什么事？”
洛白城略带深意地看着她，停下了手中笔。
“一件简单却十分必要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