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看着时间不早了,他又帮了她一个大忙,采薇心情不错!
二人下山上了马车,一路无言。采薇习惯不言,罗沅兴奋过后,惆怅的不想说话:她竟是修道之人!哪怕睁着眼睛,他也看到了他和她之间的那道不可穿越的鸿沟!
这才要下马车,却不料又是一件风波正等着她。
罗公子先下的车,便谦谦君子地要扶她一把,采薇瞧着他伸出来的手和他所站的位置,顿时蹙了眉头,在车辕上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这会子,这罗公子倒突然聪明了些,明白了采薇的意思,忙缩了手,往旁边站开几步。
谁料,这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跑了个人过来,钻进马车前要扶采薇,一边笑盈盈斥着罗沅道:“罗兄,你看你这眼神,采薇姑娘要下车,你却——”
可是他话还未说完,罗沅一把拽了他的衣袖,把他硬拖了开去。采薇这才能有个地,安稳下车。
那人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生生被罗沅破坏了,怒目一瞪,狠狠甩开罗沅的手。挑眉要骂,瞧见采薇看过来,顿时又笑盈盈凑近了过来,装模作样拘礼道:“在下孙茂,见过采薇姑娘。”
这孙茂身长不到六尺,单瘦赢弱,面上倒也清秀,只略有些浮肿苍白,大白日里便已有些醉意。一双眼睛轻佻地在她身上直扫,让人生厌!
见采薇并未作声,只是冷冷看着他,这孙茂倒不仅不尴尬,更是舔着脸继续说道:“采薇姑娘,你的琴声真是太美妙了。每日不来听上一回,嘿嘿,我都睡不着。”
采薇见他神色越来越不堪,厌恶欲吐,这人却更是没点眼色的又走了几步,近身靠来,一股酒味和男子身上的气息让她忍无可忍!摸剑,无剑在手。
但,又有何妨呢!挥袖,一股强劲的力量便掀得那人朝后翻去。
直掀得孙茂连翻了几个跟头,这才将将摔落在地。
前进的道路终于没有障碍了,采薇心头一松,便径直走进了春色满园。
在进门的一刹那,突然想起师傅的嘱托。抬起的脚顿时一滞,垂了头,长叹了口气,回转身来。一看,呃,那人正艰难地扒拉着要起来,虽只动了动,终究连头都没能抬起过,但是,没死不是,师傅应该……
师傅绝对不会怎么样地!
稍稍冷静下,采薇更沮丧了。师傅虽然严厉,但一向待她极好,在宗门时,若是有不开眼的寻乘她麻烦,师傅一定笑盈盈地遣人立即将那人叫来,花样百出地修理他(她)!
她今日致人重伤,就算师傅知道了,恐怕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但是,越是这样,她越为自己违背师命感到不安。
修道,是为守卫人界,可她,是不是太漠视人的性命了?
她这浸润在鲜血里的双手,是不是过于嗜杀了?……
有了孙茂的例子,今日演奏时,倒是比平日里干净了些。但她情绪低落,沉湎于自责中,并未留意外间。
..........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一年就这么过去。一年!一年!采薇竟然已在这里呆了一年了!
对于道的感悟让她由初入固元到现在已经到了固元中期了,算是十分可喜的成就。可是,情之为武器,她还是没弄清楚,所以仍然得苦逼地继续呆在这里。
所幸,经过一年的撒旦之舞,她对于这大堂里所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情已经能够做到熟视无睹,默然视之了。等闲之事不会挑动她的心,更不会产生道的反噬。
她也很是郁闷,她不知情为何物,情之道她摸都没摸着,却每每总受情之道力反噬,让她几经生死,受尽折磨,苦不堪言!
她对这里是越来越厌恶了,却又不得不继续呆着,使得她的脾气越加古怪:时而淡泊宁静,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切,什么都不能让她皱下眉头;时而却狂暴疯狂,好几次差点将这春色满园给拆了,伤人之事更是时有发生!
如今,她已是十五之龄了,这一年不仅长高了许多,以前没怎么发育的地方竟也迅速发育了起来。倾世之色,已是初显:肤如雪,却又多一分温香暖人;眉如烟,似有万种情波在之上;双眸却是坚毅内敛,倒添了几分睿智英气;鼻矗如山,覆有皑皑白雪。唇不点而朱,胜三月夭夭桃花。
纵然是不媚不笑,面似凝有坚冰,脾气更是大得出奇,却还是没拦住那些酒肉之徒一次次往春色满园钻,只为听一曲琴,远远瞧她一眼……
可,这一点儿也不是她想要的。她想回宗门,她想师傅,师兄,温菱,哪怕和黎华在奇摩山脉里如野人一样生活着,也比这惬意得多,开心得多!
也不知黎华在做什么?哎,也不知那家伙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够那么厉害?他这会修为到哪了?他修得什么呢?……
一定比她要快吧!
不行,她怎么能够落后于人?
采薇越想越心焦,越想越急躁,终没有稳住,“琤”的一声她竟拨断了两根弦,猛然吓了她一大跳,待回过神来,扫了眼四周怔愕的众人,心情更加沉郁。
“诶,没什么,没什么,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一大腹便便裹着绫罗的中年男子起身笑呵呵朝她高声说道。
中年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哄笑将他的话打断了。看着四周或笑得花枝乱颤的美娇娘,或看傻瓜般鄙夷得直朝他翻白眼的客人,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直白不好听,讪笑着尴尬地坐了回去。
“采薇姑娘……”穿着一袭绣着海棠折枝白绫裙的魁首,捏着素色手绢骄矜地正想打趣一下,落几个石头,采薇一个眼刀扫来,便吓得她再不敢开口,颤巍巍后退了几步,顿时便撞到了桌脚,她一瞥眼便顺势踉跄了一下,倒进旁边一青年公子怀里,更是抹了眼睛,水雾着双眼,娇怯怯哽咽道:“陆郎!”
一个称呼,被她叫得九转十八环,哪怕再硬的心肠也要为她化成水,受了她的暗状,替她出头!
果然,姓陆的公子将她扶起,亦起了身,笑盈盈高声朝正看着他们的采薇道:“昨儿我得了把上好的古琴,想着这世上只有姑娘堪配使用,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谁知,上天竟也怜悯我一片志诚,让姑娘的琴发了脾气!”
说罢朝旁边的长随使了个眼色,那长随立即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彩漆长盒捧了过来。
采薇却是不解,作为花魁绿萼的入幕之宾,他不该斥责她吓着他的心头肉吗?给她献琴算什么?
无聊!
本想看看绿萼的本事,谁知……,难道当花魁的都是这般无用?她不高兴的撇撇嘴,起身径直朝撤离舞台,朝三楼去。大堂里里眸光闪闪,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却没有任何人敢凑近些。
哦,也不是,罗沅便侯在了三楼的楼梯口,见她上来,急急忙忙迎了上去,焦急关切道:“可划着手了?”
采薇心情不好,垂着头茫茫然从他身侧走过,有气无力丢了句:“没事。”
“我……”罗沅却是急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采薇听出异常,便又退了回来,看着他,好奇地等着他说完。
见她直愣愣瞧着自己,罗沅登时红了脸,这句话就说得更不流畅了:“他们在琴上……,我也是……才……才知道……”
采薇顿时泄了气,她还以为他遇着什么有趣的事了,原来讲这场阳谋!琴弦有问题,她早就知道了。但是,她喜欢看热闹,自然愿意积极配合!
罗沅见她又一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要回房,心里大急,以为她定是恼了,连忙跟上前去,小心翼翼建议道:“要不明日我请姑娘游湖,算是赔罪,怎么样?”
又一个阳谋!采薇简直哭笑不得!但罗沅为人方正,又博学多识,虽啰嗦得很,也还能够忍耐。而且,这人赏景散心是行家,她满腹愁苦,被那些山山水水,风风雨雨,浇一浇,吹一吹,竟能散去不少。所以,她心境不好时,很是愿意与他赏赏景,此次自然也是一口应了下来。
虽一向十有五六采薇都答应了他的邀请,可每一次还是让他十分激动兴奋!他咧着一脸笑兴冲冲从楼上轻快地大跨步下来时,却见城主府的大公子陆和正在楼下候着他。看见陆和,罗沅顿时皱了眉,见陆和与他行礼,他却当作没看见直接扬长而去了。
陆和万没料到向来以温和谦让闻名的罗沅竟这般冷漠孤傲,不由冷哼一声,决定不要什么引荐人,自个儿亲自去三楼拜访采薇姑娘。可才上了一层楼,他沉思着又退了回来。之前也不是没人擅闯过,却全都被采薇掀了下来,至今还有一个卧床未愈的。以他的身手,被掀下来倒没什么,只是惹怒了采薇姑娘,那就得不偿失了!
也不知这罗沅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哄着采薇只见他一个!这事,急不得,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罗沅才出了春色满园,身边打小伺候的青墨便一脸焦切地劝他:“公子,那陆公子怎么说也是城主府的,您就算不喜,也犯不着得罪他他!”
罗沅不言,只抬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这些他何尝不知!但陆和在那里等他,目的再明确不过了,他如果不装视而不见,难不成还替他牵线搭桥认识采薇姑娘不成?
这个陆和,说起来,他也是打小认识的,狡猾若狐狸,又狠辣过狼,偏生又长得温润无比!此次一计不成,恐怕又要琢磨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