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厉害了,她不敢去看,不敢去摸,她也不知有多长时间不曾梳发了,她不敢!
她不敢去摸自己的脸,不,她什么都不敢想。哪怕偶然看见了自己露出衣袖的手,她也会吓一跳!
那不是一双人的手,更像是鸟的爪子,枯干褶皱。
但看到渐渐大起来的肚子,感受到里面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和蓬勃的力量,她又安心了起来。长叹了口气,她还是将那颗万年兽丹拿了出来,哪怕她能够再干熬一阵子,可是孩子如何熬得住?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采薇起势从兽丹中汲取力量,却也不敢丝毫多取,够孩子所需,便住手。
靠着这枚兽丹,倒又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采薇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了,瘦得只剩了骨头架子,肚子却是奇大。
她如今不再讲什么故事,也不弹琴不睡觉了,在这永恒的黑夜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只能撑一时算一时了!
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突觉腹疼,她知道这是要生了。她调整了下呼吸,起身走了一阵,活动了下身子骨,将此前缝制好的小孩衣物、包被放置在一旁,这才躺在铺着厚斗篷的地上。
她的孩子,就要和她见面了!她很高兴,很兴奋,也很紧张。产前的阵痛,如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袭来,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她怀着无比巨大的幸福,静静地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采薇肚外突然光芒大盛,冲击得四周屏障波光此起彼伏,采薇实在未料临产之力竟然会有这般强大,心中大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结界。
突然,毫无预备的,她只觉心中一空,正茫然不知所措,却见肚子上升出一股光球,光球高升朝空中而去。采薇大惊,忙冲那光球而去,终抢在光球之前全力撞向了结界,只听得咔嚓一声,结界裂开,但是并未碎。
采薇伤中难持,心中却更是崩溃,但此时,她有更着急的事!她勉力回身要将光球拦下,那光球却撞进了她怀里,带着她朝结界再次撞去!
采薇大骇,却又毫无办法不能阻止,不觉心如死灰。
直飞了五六十米采薇这才意识到她们竟然破了结界!顿时大喜,低头看向孩子时,孩子身上光芒已渐退,却是个透明的大水球,孩子还未出来呢!
采薇顿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了!原来,她根本还不到降生的时候,但是为了给她一丝生机,她提前跑了出来,要用自己的命助她突破牢笼!
还未降世,便已懂事得让人生疼!
嚎哭了一阵子,采薇渐渐止住了哭泣。哭,有什么用呢!现如今,她得想办法救她才是!
她如今是个早产儿,只要有充足的道力和精血供应,她仍然能够活下来!
思定,她不再彷徨,直直朝上飞去。也不知这里到底是哪里,哪怕采薇已是上神之身,全力驰行下,也颇费了些时间,才从土里钻出,重新呼吸到仙神界的空气。
神思扫描了四周一圈,见无异常,她换了身全黑的衣服,又将孩子绑在身后,外面再罩了一件硕大的斗篷,蒙上面纱。
这么装扮,是因为她不想吓人。但纵然是这样,也十分吓人,就如一个幽灵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一般,但也只能这样了。
再次放开神思,感知到最近处有仙神的地方,便朝那里赶去。她速度很快,不要一会,便到了。这是一个不大的仙神聚集之地,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小神境,采薇觉得甚好,静静地等着天黑。
她迫切需要一切养精血的宝药,她不能等,她的孩子更不能等。如今最快的办法,那就是抢了!
夜幕降临了,但是她没有动手,她静静抱着水球,孩子睡得很沉,小小的脸安详精致。她的心很平静,充满了幸福。
直等到子夜,她才走进那个村落,将得仁拿出,双手信自抚去。这些仙神,若不是睡了,便是在修炼,有几个没睡觉在捣鼓事情的,也全没什么防备,在这一日最寂静的时刻里,琴声显得格外的激越清远,不一会,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幻境,将家人能够滋养精血的宝贝从各种隐秘处搜寻了出来,笑哈哈地冲出家门,虔诚至极地放置在采薇脚旁。
看着差不多了,采薇收了东西,便远遁而去,待得天明,她离那里,已是很远很远。找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她将东西一一翻出,能够直接吃的,便先吃了,不能直接吃的,就搁置在一旁。待她吃完,修炼了一会,巩固了自己的气息,便马上将身上才新生出的精血渡给孩子。
见她在水球里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安然睡去,她很幸福。
就近找了些柴,生了堆火,又从囊袋中摸出一个陶罐来,捡了几样补药丢了进去,又引了些水,置在火上熬着。
将孩子绑在身前,用斗篷遮好,靠着树干,她不禁打起盹来。
仙神界的温度一向都是怡人的,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但是就着火,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十分温暖。太阳直直晒下,她觉得她身上的那些霉虫终于一个一个被这有力的太阳光给捏死了。
她似乎,也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夕阳西下时,她悠悠醒来,这是近期她睡得最好的一次了。火已经灭了,罐子里的汤还温着,她将罐子拿过来,慢慢喝着。
什么也没加,又全是药材,味道实在不好,但是她喝得很高兴,不仅汤一滴也不剩,就是药渣也被她吃了个精光。
喝完汤,觉得身上热乎了许多,又给孩子渡了些精血。天,便完全落幕了。她摸入附近的一片林子,用神识找到了这其中修为最高的兽,当她顺着神识找到那妖兽时,倒是一愣,没想到竟还是个旧相识。
那白蟒瞧见她便已想逃,它判断不出这人修为,但是敏锐的感知力觉察出她很危险。可是它终究慢了,琴声一出,它便完全动弹不得,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已殒命当场!
放在以前,或许看在那枚妖丹的份上,她会放它一马。亦或者看着它修行不易,花了数万年功夫,好不容易修到了归元境,她也可以放它一马。但是今日不行,为了妖丹,为了它身上的肉和血,无论如何,她要杀它!
采薇将妖丹收了,又将这蛇处理了干净,便在林子里架起火,炖起蛇肉来。
炖肉期间,她就着水壶,一口一口喝着白蟒的血。这血的味道很冲,更是腥得很,可她却无知无觉似若只是在喝水一般。
林子很静,一丝声音也没有。当那琴声响起,白蟒的血腥之气散开时,所有的动物都悄悄撤离了开去。
一时肉好,采薇收了水壶,又慢慢喝起汤来。与那鲜血相比,这只加了一点点盐的汤,实在是美味至极,待将这汤连肉一起吃完,又渡了些精血给孩子时,天已熹微。
采薇决定离开这里,上次抢劫的仙药和白蟒的血肉够她过一段时间了,她近期不想再动手,只想好好歇息,长点肉。
孩子需要长肉,她也需要长肉。
走出丛林,果然见了有不少好事的仙神朝这里围了过来,她更是不迟疑地迅速离开,这一走,竟来到了那个种满果树的岛上。
采薇嗤笑,却停住了脚步,随手摘了几个果子,一边吃着,一边察看着四周环境,想找个清幽隐蔽的地方暂住几日。
走了小半日,倒是让她找到了一处,在岛屿的西南角有几棵特别硕大粗壮的果树,而这几棵果树中的一些枝干偏还生到了一处,偏生一些粗壮的藤蔓也掺和了进来,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树上小屋。
小屋笼在一片苍翠之下,十分隐蔽,采薇很喜欢,嘴角微扬,便跳了上去,却不想里面竟然有一人正在高睡,待要退去,那人却醒了,看见她更是吓得一把坐了起来,惊叫道:“死……死神!仙神界什么时候有死神啦!我怎么不知道!你走开,走开……”
采薇颇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和小兕相认,开口道:“小兕,我是采薇。”
小兕听了,顿时止住了大叫和双臂的乱舞,将她上上下下颇打量了会,仍不敢相信:“你真的是采薇?”
这瘦得像棍子一样,脸色惨白得像白漆一样的真的是那个美得让人心神摇动的采薇?可是她身上的道力,着实是采薇不错。
料她这些年里,一定吃了许多非常之苦,小兕不觉大哭,跳起扑向采薇,采薇却是急退,并不让她沾身。
小兕不知她为何这般疏离,但想着她过得苦,也就没在意了,连忙腾出地方来让采薇坐了。采薇坐了,装作随意地问着仙神界如今情况。
小兕自是滔滔不绝。
仙神界这几年倒是十分安静,妖魔鬼大军阵营已经彻底空了,裴卿卿和风无涯在风神殿里十分安分,阳光女神、沅神、月神也离开了雷神殿,雷神殿如今只有星夜神、乙余女神和天水神仍在坐镇,掌管天军。
雷神和禁神,仍毫无消息。
“几年么?”采薇不觉露出抹讽刺的笑容,她还以为只是数月,原来已是数年。
小兕见她这般,吓得毛骨悚然,苦哈哈问向采薇道:“采薇,你怎么了?”
采薇犹豫了会,还是将孩子从斗篷里抱了出来,恳求道:“你帮我看看她,是否无碍?”
“神元?”小兕吓一大跳,待见那里面的孩子还是活的,更是吓着了,“那……哪来的?”
“我生的。”采薇见她神色,顿时有些后悔了。想生命女神虽医术高超,但毕竟年岁不大,对于婴儿之事,怕是不知。
倒是泄漏了消息,增添了危险。
小兕见她神色,木然坚决,心中更生同情,瞧那孩子,虽天元不足,但只要有生命凝露,当是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