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生活真是清闲的要命,每日都可以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便可以用膳,用膳完之后又可以重新躺回床上看野史书册。
这种生活真是千金也难换,但假如没有阿蛮的话会更加轻松愉悦一些。
别看阿蛮身形高大,满身的厚肉就让城门边的禁军侍卫也望尘莫及。而阿蛮的另一个技能就是她总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发出刺儿的尖叫。
楼阁的周围种满了葱绿的树木,夏至之后,总有许多无辜的小动物会跳进房间里面来。而每次阿蛮看见它们总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
接下来的动作就是跳到凳子上或是桌子上去,小动物也会被阿蛮吓一跳,结局往往是阿蛮站在椅子上与小动物两两相望,为此不知毁坏了我多少椅子。
外面又传来了一声尖叫,不知是哪只无辜的小动物又遇见阿蛮了。这一次,我却不用再捂上耳朵,因为我已经睡着了。
昨夜,蚊子大军在帐子外列兵千万,对着熟睡的俩人垂涎不已。嗡嗡的声音总让我有一种错觉,它们早已蛰伏在了帐子里,只要等我睡着就会将我啃个干净。
于是,一晚上我都没有睡着。而阿蛮早已呼噜翻天了,这架势就算是蚊子大军将她抬走了,她也不会醒来。
等到东方有了鱼肚白之后我才睡去,这一觉却是分外的踏实。竟然又梦见了清明,烟雨锁城。
他一袭白衣,站在阴霾的天幕下,恍若是水墨画中的唯一白色。我踩着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分外小心。
我害怕这是一场梦,惊醒了之后,他就会消失了。
白衣一晃,他转过身来,精致的面容上挂着缱绻的微笑。将雨伞遮在了我的头顶上,此刻我才发现他比我高出许多。绸缎的雨伞挡住了他大半的面颊,只露出优美的下颚和淡粉色的唇角。
金色的长发拂过我的面颊,这一刻,我觉得这一切绝不是一场梦。他将白色的油纸伞递给我,湛蓝色的眸子凝望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接过的刹那,触及了他的掌心,竟是如此的温暖。我握住伞柄,扭捏着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事。
漫天的雨丝落下,落在纸伞上发出细密的声音。整个偌大的开封城中只余下我和他两个人,天色阴霾漫天的雨丝交织成纱,我却不觉得害怕。因为最重要的人,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手心中握着的伞柄温润至极,我不敢去看他那双湛蓝色的双眸,只是一味地低着脸。就算是低着头,也隐约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他应该是在注视着我吧。
踌躇了好久,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了面颊。嘴唇轻启,一幅娇羞女子的模样,而他也温和至极地看着我,似乎就在等待我要说出的话。
“其实,我……”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一个重重的喷嚏声。我惊颤地回头,枣红马什么时候也跟进来了?它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再打喷嚏!
就在我愤懑不平的时候,发现他竟然走了,一袭白衣如风飘逝,竟又消失在了烟雨深处。“不要!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尖叫了一声。
“公主,公主醒醒了!”耳边有人呼唤着我的名字,一双有力的大手死命地在摇晃着我。不堪其扰,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的就是阿蛮的那一张大脸。
她整个人都贴了过来,整张脸在我的面前不断的放大,像是一个猪头挂在我的面前。这和梦中的白衣美男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我打算不去管她,眼睛闭上想要重温旧梦。阿蛮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我终于明白闯进我梦中的枣红马到底是谁了!
“阿蛮!”我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她擦了擦鼻涕,一脸的无辜。还没有等她开口,我就已经扑了上去。阿蛮拼命反抗,甚至脸上还浮起了两朵娇羞的红晕。
她冲我眨了眨眼睛,“公主不要嘛!外面有人!”
额头上青筋突起,“阿蛮再跟你说一遍,本公主对你没有一点兴趣,我只是想掐死你罢了!”
结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的红晕不退,装作娇羞的样子,“要不是外面有人,公主是不是要……”
我点点头,我确实是要将这个妖孽给掐死。
随意吃了一点东西之后,看着阿蛮的脸,我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胃口。换上了一件华丽一些的宫装之后,踏上了木屐就走出了门外。
果然外面的宫女已经等待已久,见到我之后便向着我行礼。安阳公主出嫁前的宫殿就是兮云宫,这次宫女带领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兮云宫。
去往兮云宫需要经过一片竹林,入眼便是一片森森的绿色,幽静至极。木屐踏在鹅软石铺成的小径上铿锵有声,清风吹过不时有翠绿的竹叶落下。
只是木屐踏在鹅软石的小径之上颇为不易,在我看来却格外有意思。还没有走近兮云宫就听见了琴瑟的声音。
在竹林中听来,只觉得意境非凡。
琴声忽高忽低,抑扬顿挫。闭上眼,停在了原地并不想这样快走到兮云宫中去,好好聆听一会琴声也是一件极为舒服的事情。
只是我从这悠扬的琴声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与这美妙至极的琴音实在是有些不符,抑郁不得志的情感。
如此婉转细腻的感情能够附在琴声之上,琴声定是个很特别的人。这样想着我便加快脚步想要快一点到达兮云宫,看一看到底是怎样一个琴师。
才走进兮云宫就看见极为优雅销魂的一个背影,泼墨似的黑发垂下,淡青色的纱衣下露出一截皓腕,此刻修长的十指正在古琴上飞快地拨弄着。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也不曾回头来看,这一点让我非常欣赏。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将琴声演绎出这样的情感。
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无意瞥见了他头上的玉簪,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心下不禁又疑惑了起来,普通的琴师怎么会用这样贵重的发簪。
难道他是安阳公主的面首不成,猜想到他这样的身份之后,我微微觉得可惜了起来。如此绝妙清雅的人竟也会以色侍人,换做是谁,心里都会抑郁不平吧!
走入珠帘后,安阳公主端起上等的龙井递给了我,妩媚的眸子含着笑意望着我,“怎么样,妹妹还满意吗?”
一口刚刚饮进的茶水差点给喷出来,原来他就是安阳公主给我带来的相亲对象。我还以为他是……从进门到现在,我也只看见了他的一个背影罢了。
不过就背影来说,我还是十分满意的。纤瘦而挺拔,如同青竹般淡然优雅。想来正面也不会太难看,毕竟是安阳为我挑来的驸马爷。
我含糊地点了点头,透过细密的珠帘,看不清他的面容。知觉他很是白皙,之前露出的一截皓腕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琴音如此,可见他的洒脱。此人配你,妹妹不必担忧了。”我还没有说话,安阳就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了。
看来找我来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真正决定婚事的人绝不是我。但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能攀附上安阳,又能让父皇满意,背景定然不可小视。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姐姐这个人是谁?”
安阳这才从琴声中醒来,“都忘了对妹妹说了,他是北赵送来的质子。也是赵王的长子,现在北赵归顺我们,不出多久质子还将回到北赵去。到时候,质子成了帝王,妹妹你就是北赵的皇后了。”
皇后?这个词还真是陌生而遥远,和做公主殿下又有什么差别?可以说我一点也不心动,心动的人是他们。
父皇又开始玩联姻的把戏了,牺牲了一个安阳还不够,现在竟然也将安阳说完,想要将我也拉下水去。
婚姻就是儿戏吗?不,对他们来说只是利用的工具罢了。他们所有人都小看我了,以为我会屈服吗?会像安阳一样,任由他们摆布?
如果真的这样,我也就不是普宁公主了。我的心机比她们任何要深,甚至我懂的事情也超乎他们的想象。
呵呵,在心底我默默冷笑起来。而表面上我依旧是淡然而镇定无比,“既然如此,姐姐就让人掀开珠帘,让我瞧瞧未来的驸马爷到底长什么样子。”
安阳见我没有反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连声说道:“好啊,只要妹妹喜欢,今夜就可以将质子送去你的宫殿里休息一晚。”
我含着的一口茶水差点又给吐出来,不过想想也对,父皇可定巴望着这门亲事早点定下来,这样赵国就再也没有反叛之心了。
就在我乱想的时候,珠帘已经被掀开。他的琴音也停了,十指如蝶停留在琴弦上。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看向了我。
心底忍不住要大喊一声,好一个冷淡美男。面容白净如玉,眉眼温润笼着一股淡然的气韵,眉眼亦是如画。如果我不曾见过雨幕中的那个绝世男人,或许此次初见我就已经被未来的驸马爷迷住了。
见君一面,终身误,此言不虚。和雨幕中的白衣相比,世间任何男人不过只是上天的闲散一笔,没有他精致,没有他绚烂,更没有他诱人的气息。
不需要任何言语,只要看他一眼就永远都不能再移开视线。因此,我只静静端详了未来驸马一会就移开了视线,他像是庭院中的青竹,清冷而雅致。盛放或是凋零都与任何人无关,所以也无法走进我心中。
像他这种人也不会将任何人放在心中吧,娶我或是娶其他公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他也是迫于政治原因,想要寻找到一道保命符而已。
北赵弱小,在这个纷乱的时代里生存有些艰难。所以才会依附梁国,但赵国又与晋国接壤。父皇疑心特别重,所以才会要来质子。
想来这些年,这个质子在梁国中也吃了不少苦。他只是用来牵制梁国友谊的棋子罢了,北赵若是背叛,第一个被抛弃的就会是他。
这种朝夕不保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像是时时刻刻生活在刀尖之上,此次见面之后,想必质子定然不会放过我这一道“保命符”。
只是想想也让我觉得头疼,到底该怎样才能让他私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