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路上面临诸多误解和责难,何青釭始终一言不发。他默默地拖着两位同伴向自家医馆走去,瘦弱的身躯夹在满身肥膘的小胖子和健壮如牛的傻牛中间,显得弱小又可怜。
兴许是骂累了,兴许是觉得言语有些过火,司长志和沈流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直到三人沉默着到达何家医馆。
林仲文已不在病床上,看样子是被先行一步的吴少瑜接走了。何青釭没过多询问,而是赶紧叫来两个擅长接骨跌打的大夫,给受伤的二人治疗。接着又安排店中的小厮去附近酒楼买些吃食,天色已晚,想必大家腹中早已饥渴难耐。
何青釭的性子素来如此,虽说平时打架斗殴总喜欢躲后面,但每次事后总能安排得极为妥帖,久而久之,众人也都习惯了。
伴随着两人接骨敷药的惨叫声结束,买吃食的小厮刚好带着包上油纸的菜肉回来。香味钻入鼻中,片刻前还惨叫连连的两人顿时忘了所有不快,大口大口地开始填肚子。
司长志三两下就啃完一个卤蹄膀,带着满嘴油水满意地打了个饱隔。看着一言不发的何青釭,终是有了些歉意,开口道:“鹤顶红,你别生气啊,刚才骂你也是一口气堵在心里难受,你为兄弟们好,我和傻牛不是不明白。”
沈流扔下手中的酱大骨,抹了一把嘴,点头认可道:“鹤顶红,给你道个歉,大不了你骂回来,我绝不还口。”
何青釭放下筷子,撇了撇嘴:“两个蠢货。”
“喂喂喂,傻牛说让你骂回来,我可没说啊。讲道理,今天的事你的确做得不怎么地道,我和傻牛就不说了,冬笋可是差点没命,你怎么能在擂台上那么怂地认输?”
“说你蠢,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何青釭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你们还记不记得去武馆前吴大哥说过些什么?”
沈流身子一直,面上有些兴奋:“当然记得!刀盾战法有八式,分为起手式、斜行式、滚牌式、跃步式......”
“不是问你训练时候的事!傻牛闭嘴,剥夺你说话的权力!”何青釭被这傻子气得不行,目光投向司长志,“死胖子你说说。”
沈流眼中有些委屈,但想到回来时那番乱骂,觉着心中有愧,便也不好明着反驳何青釭,扭头转向小胖子。
司长志平日里算计钱财在行,算计事情倒略显迟缓些。不过再怎么说,他比起遇事从不过脑子的傻牛,还是强上不少。低头略微思忖一番,司长志方才答道:“你的意思是,吴大哥叫我们认输,你果断认怂,跟冬笋有关?”
“总算聪明了一回。”何青釭点了点头,“特训开始前,吴大哥在这屋里就说过,他带我们去武馆,只是为了验证一些事情。打到最后,周疯子连成名绝技都使出来了,我想吴大哥要验证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既然已经有了结果,那为什么还要我们付出更惨烈的代价呢?”
司长志想了想,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不由得问道:“那你说说,吴大哥到底想验证什么事?”
“他倒是说过,周疯子向冬笋出手不像寻常比试,反而像是特意要取他性命。或许是怕我们先前的描述有偏差,所以他才要亲自去看看周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场就能看出来?”司长志咋舌道,眼中明显不怎么相信,“依我看,周疯子就是脑子有问题,打谁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没那么简单。”何青釭摇头否认,“此事暂且不论,我们静观吴大哥后面的做法大致就能推演出他想要的是什么。通过今日的事,我心中有个想法想跟你们说说。”
“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揭开日间的误会,司长志心情好上不少,手中又捧上一个大蹄子,惬意地啃着。
“当初我们习武,为的是什么?”
一直不敢说话的沈流弱弱地举起了手,试探着问道:“我可以说话了吗?”
“说。”何青釭无可奈何地扫了他一眼。
终于得到开口的机会,沈流一下变得意气风发起来:“那当然是纵横沙场,打遍天下无敌手!他日光复旧都,献捷太庙......”
“停停停!你说话的机会到此为止!”何青釭有些头痛,赶紧打断,“戏本子里的唱词都说出来了,还有完没完?”
“喔。”沈流又委屈地住了嘴。
司长志拍了拍手上的油,脸上乐不可支:“傻牛你就闭嘴吧,鹤顶红歪心思多,听他说就成了。”
烛火映照在何青釭瘦削的脸上,向来喜欢表演宠辱不惊的小子,此时终于有了些少年人应有的活跃。
“咱们习武,最终的目的当然是从军,杀敌报国啊!当然,疆场厮杀是你们这蠢人的事,本少爷稳居中军大帐,为你们出谋划策才是正道。”
“鹤顶红,你再学傻牛唱戏,胖爷可不听了啊!说主题!”
“好好好,你别急。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本来我们四个一起上都是被周疯子吊打的份,可跟着吴大哥学了一个时辰的小三才阵,不止逼出了周疯子的绝杀技,还让他受了伤,这才是沙场搏杀的终极法门啊!”
“所以你是说,咱们得寻个时间拜吴大哥为师,将他一身本事学了去?”司文志一下就听懂了,连连点头。
沈流顾不得不准说话的约束,赶紧附和道:“有道理!刀盾战法的八式,吴大哥今日还没教完呢!”
“嘿,吴大哥的军阵之才,绝对是世间少有。你们这帮蠢人平日里就会学些刀兵小道,本少爷可是读了不少兵书。小三才阵这东西,我敢说肯定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典籍里没有任何记载。你们想想,要是我们几个真学会了他一星半点的本事,过上几年,保不准声名远胜北边那位已经战死沙场的银面将军。”
司长志胖手一挥,听得心潮澎湃时也顾不上何青釭言语间的嘲讽了:“银面将军算什么?他也配跟吴大哥同名?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就会仗着一身勇力当莽夫!我们以后,可是要跟着吴大哥成为诸葛武侯那样的人物!”
“不许你说银面将军坏话!取上这个名字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同名同名,吴大哥识文断字,能有军阵韬略的大才,可人家吴将军虽不识字,也能凭一杆枪一把剑,打得蒙人不敢犯边!”沈流平常深受林仲文的熏陶,最崇拜银面将军,此时偶像被胖子侮辱,第一个站出来反驳。
“哈哈哈......傻牛,银面将军没了,以后你可以当下一个银面将军嘛!”
“胖子说得有理,我马上找人给傻牛做个牛头面具,保不齐以后用得上。可是这称号不能叫‘银面将军’了,叫什么好呢?牛头马面?”
“你......你们!混蛋!”
欢声笑语打闹着的三个小子,若是知道那位未来师父的真实身份,不知还有没有胆子开今日这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