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少年带着一个文弱书生来踢馆,引来里间众人一顿笑声。武馆的武师们平日里时常见到这帮小子,对方虽有些顽劣,但每次比试讨教后都出手大方,很能博人好感,所以这笑声倒并没有什么嘲弄的意思。他们只是觉得小子们消失了几个时辰,找来的帮手竟是个书生,颇为有趣罢了。
“何少爷,你家祖传的跌打酒给我整几坛子,今天这架我付铁掌帮你打如何?”
“沈少爷,给爷们儿烤只香猪,我凌云腿跟付铁掌一起上!”
“司少爷,您花钱请人也别请你们书院的教书先生啊,人家那白白净净的脸蛋,万一被周疯子一拳打烂了,赔得起么?”
“哈哈哈哈.......”
看着武馆内一片欢乐的气氛,吴少瑜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笑容。那武师的玩笑其实说得并没错,自己前世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靠脑子吃饭的人。要跟江湖人士比好勇斗狠的话,他可能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不过,这些玩笑话若传到原先那位吴将军耳中,不知眼下这个笑容灿烂的武师会不会被揍得满地找牙。
“去去去!”曲掌柜挥了挥手,将哄笑的武师们尽数赶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几人面前,躬身施了个礼,“这位先生,馆中武师与几位少爷比试没收住手,把林少爷给伤了,我在这里赔个不是。今日晚些我定会亲自去林府登门道歉,还望海涵。”
“文人论战都难免碰出真火,更何况武人比试。仲文受伤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曲老板不必放在心上。”
生意人大抵都存着大事化小的心思,如今理亏于人,道歉赔偿自然是应该做的。但吴少瑜来到此处有自己的打算,当然不会就此善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眼前的书生如此大度,倒让曲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虽不懂武艺,但这做文章与学武功,道理应是相通的。所谓‘步步常由逆境行,极知造物欲其成’,若几个小子被今日这点挫折打倒,错过提升武艺的机会。那以后跟着吴某做文章,遇到难处也就此放弃,未来还怎能博取功名?”
听到吴少瑜说自己不会武艺,小胖子司文志紧咬着槽牙,差点笑出声,脸上的肥肉在抽搐中微微颤抖。沈流想起来武馆之前的训练,吴大哥随便一挥手就将自己击飞,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何青釭倒是心态平稳,他微眯着双眼,神神道道的样子让人猜不出在想些什么。
遇到书呆子了?曲掌柜面色有些作难。听对方的意思,是要让三个小子跟周疯子再打一场,可先前四人一起上都被周疯子伤了一人,现下只剩三个人了,不是找死么?他们要找死是他们自己的事,但万一真出了事,到时牵连到武馆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吴先生育人之心,曲某佩服。只不过拳脚无眼,早先四位少爷一起还伤了一人,如今......”
“不碍事。”吴少瑜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辈虽文人,胸中自有韬略。就算再受伤,也是学艺不精的缘故,与复兴武馆绝无关系。”
“要打便打,哪那么多废话?收拾完你们几个废物,老子还赶着回家温壶酒。”周汉峰眼瞅着书生和掌柜腻腻歪歪许久,早就看不下去,开口就是一声大喝,“今天之后老子就不是复兴武馆的人,出了事你们尽管找老子,跟姓曲的没半点关系!”
“周疯子你别狂,沈爷等下揍得你妈都不认识!”
“加你胖爷一个,过了今天,胖爷要你再没那玩意儿上青楼!”
“哈,若是上不了青楼,我何家倒是有药可医。当然,前提是你也得有胆子来何家的药房买药。”
“老子十几岁就在道上闯出了名头,还怕你们几个小子?惹急了老子,你们三家人出门都得小心!遇上个碎砖烂瓦被砸死了,可别怪老天爷不开眼!”
......
还没开打,两帮人嘴上就率先开始干架。曲掌柜眼见今日不能善了,便也没了劝和的心思。出于谨慎,他和吴少瑜商议了一番,现场起草了一份生死状,特别声名今天的比试乃是三个小子和周疯子的私人恩怨,与复兴武馆无关。届时若有个伤残,后果都由众人自负,复兴武馆只不过是为双方提供比试的场地而已。
几人一一签字画押后,曲掌柜没了后顾之忧,便捧了壶香茶,跟着几名武师坐到擂台一侧安心看戏。而擂台的另一侧,他早已让人摆上桌椅茶水,让那带头的书生有个地儿观战。
凌云腿十分识趣地端了碟瓜果过来,笑着说道:“曲爷,我看这几个小子也不像笨人,明明打不过周疯子,怎么请了个书生一起来,就敢作出玩命的架势了?”
“嗨,读书读傻了呗。”曲掌柜摇了摇头,从碟子里取出一片雪梨送入口中,囫囵地说道,“这些读书人,嘴皮上功夫了得,整天讲些大道理,忽悠别人去送死。你看那位吴先生,说了一大通还不是让几个学生上台打,自己有胆子上擂台吗?他要真心为几个小子好,哪怕不会武功,跟着上去帮忙挨两拳也对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曲爷这话倒没错。读书人都是没骨头的,嘴上越厉害,遇事儿越怂。从前我还在军中时,跟着高总兵打了几仗,嘿,有次中了燕贼李廷桢的埋伏,被打得溃不成军。我们当兵的打了败仗,自然都想着逃命。可军中那些文书啊、监军啊什么的,平时一个个鼻子翘天上,看不起我们这些丘八,结果事到临头的时候,连逃命都不会,跪在地上就磕头投降。没骨头的东西!”
凌云腿从前在徐州前线当过兵,退伍后没什么专长,只能凭着军中学的技艺找了份武馆差事,如今已过去好几年了。
曲掌柜将梨片咽下,端起茶壶啜了口,满意地呼了口气,玩笑道:“还好你小子从军时是跟李廷桢打,若是再晚几年退伍,遇到北边儿那位银面将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嘿,那银面将军再厉害,还不是被咱高总兵给弄死了吗?”
“哈哈哈哈......也是,说到底高总兵到底略胜一筹!”
“曲掌柜,你看,那几小子在做什么?”付铁掌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玩笑。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三个少年从擂台旁的架子上取下几件训练时用的木制刀兵。
“这......弄不好真要出事啊!”凌云腿平时得了几人不少好处,此时也有些担心起来,“虽说都是木制刀兵,可放在武人手上,一旦力道控制不好,非死即伤啊!”
“周疯子还没取兵器,他要是赤手对敌,尚不至于出事。”曲掌柜皱着眉接话道。
“取了!周疯子取了柄木刀!”
“要出事了......”
还没等武师们惊叹完,对面那位一直未曾说话的书生却突然大喝一声。
“小三才,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