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西找到了别的出租房,离我那里不远,搬家只需拐过两条巷道走三百多米。我俩选择我休息那天搬家过去,跟两边房东事先作了交接。
搬去的出租房两层小楼里只住着一户人家,男主叫老张。老张把另外一个房间出租给我们,说它空着,他家住不过来,他刚在门口贴的出租信息,我们电话打的及时,否则早租出去了,在小街这片如此清静的出租房那里去找。听说是我俩住,老张打量了一会,还是同意了。老张想两个男人住一起睡一间床,挺有意思。却不知我们完全是因为友谊,友谊需要我们克服困难度过一段时间。老张说这房子是他朋友免费让他住的,他出租一间房子合理收点房租,不过分吧。一点都不过分,我们还很感激,尽管这间房子和老张共同住在二楼,咋一看像是一家人,我和南西是他的两个儿子,除了睡觉我们不愿意把门从里锁上,显得见外,我们会让门虚掩着或者半开着。老张有时候就推开门看看我们在做什么,满脸微笑,南西和他说话并相互递烟。老张的老婆经常教育老张不要这么做,去开别人的门干什么?没有事情做吗?老张就解释说打个招呼。老张和他老婆住二楼里正对着我们那间,我们这间的隔壁住着她女儿,房门时常锁着,每个星期六星期天房间里才突然亮起灯,平时应该在上学。三间房外的过道边有一个共同使用的卫生间,有一条楼梯下去一楼,一楼房门紧锁,老张说里面堆着杂物。一楼出去大门处拴着一条金毛大狗,很温顺喜欢用前脚来抱进门人的腿,被它这么一抱,裤子上留下许多狗毛,实在是一条掉毛狗。
有一条楼梯从二楼上去,到达楼顶。楼顶四面围着矮墙,靠一段墙边支着一个水塔一个太阳能热水器。楼顶还有几棵钢管直立拉几条铁丝晾晒衣服,几件滴水的衣服便能把铁丝变成弧形。一段墙角栽着几棵令箭荷花,几个仙人球,几棵仙人掌,几株水仙,统统栽在几个黑色帆布桶里,老张说是他栽的,无心照管,全靠自然活着。我看到这些花的时候,大都属于干枯的状态,便提几桶水上去浇,浇的土壤“次啦次啦”冒泡,浇完坐在这些花桶前面一把木凳上,搭着二郎腿看天,看边上房屋别家的楼顶。这时候我觉得很自在,很清静,却是以前出租房全然没有的待遇。
我们的房间里竟然做过简单装修,天蓝色的吊顶,一盏像一朵菊花的头灯,地板贴着蜡黄色地板砖。只可惜窗户面对一面灰色的水泥墙,推开窗户往下看到一条阴沟往上看到一线天空,所以这窗户不用窗帘,对面墙壁便是它牢牢的屏障。房里一间膝盖高的矮床很宽适合两人睡。我们还没有搬进去时,老张的坏电饭煲和烧水壶摆在上面。还摆着几件破衣服一双破鞋,老张说以前他在这里睡过,和老婆闹矛盾,现在不能闹了,没地方睡了。老张在工地上做工,工资按天算,听他说已经做了师傅级别没有以前累了。老张的老婆穿着流行,好像在一家美容院上班,和老张土里土气的穿着很不像夫妻。
我们收拾原来的出租屋搬家,把行囊装进牛仔包里,两人依然是回昆明时的背包和旅行箱,还是最初的模样,我们看着别扭而又感叹,好像来昆明这么久的存在没有意义。只是我的行囊再也无法靠一个牛仔包带走,生活增添了许多累赘,需要增加几个塑料手提袋才能带走。收拾好了行囊,提到门外走廊堆着,打扫房间归还。把窗上贴的报纸撕下来,房间显得有点亮光,但仍然需要开着头顶的灯泡才能看清。床上空了,伸扫把去床下扫地,滚出来几个饮料瓶,瓶里装着暗黄色的不知什么时候撒的尿。很羞愧,解释说有些恍惚的夜晚不想出门便把这排泄物随手装进塑料瓶里,滚到床底下,忘记了。如果不是这次搬家,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南西也就看不到我这龌蹉之事。南西笑笑,不说什么,他应该能理解并体验过这样的夜晚吧。这样的夜晚孤独感汹涌,欲望在身体里澎湃,不得不采取措施从身体里释**液和胶水,换来巨大的疲惫和空虚。门外走廊里静静的,南西靠在围栏上吸烟,隔壁邻居都不在家,房门紧锁,我没有一句道别就离开了这里,晚上他们归来也可能没有发现我已经搬家了,后来纳闷几天不见怕是搬走了,或者谁也没有注意,我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薄情时代里人情味淡薄,如果他们看到我搬家,除了那个带小孩的妇人会多问几句,别人最多一句,“要搬走了。”我回答:“是啊!”便没了下文,也可能连这一句话都没有,只是瞥见我搬走了。
搬去的新房里有一张带抽屉的书桌配两把木椅。桌子放在窗边,椅子放在桌前,正午阳光洒书桌上,人坐在椅子上在桌上摊开一本书或者泡一杯热茶都是极温暖的事。我把带过去的书从包里取出来放到桌上,《海子诗歌》,《牧羊人奇观之旅》,《鲁迅小说集》,《情人》,《简爱》,《万历十五年》,《原始思维》,七本书叠在一起装饰。这些书从福达旧书店和地摊上买来。另外每个月大约有一到两本书从图书馆借回来读,读的高度从地上堆起来也有胸脯高了,只是不求甚解,多学少成。南西问我,“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我说:“其实也不干什么,只是一种爱好,像你喜欢打台球一样。”南西能理解这意思,也担心我读太多的书,活在书里,反而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确如此,有时候便感觉自己活在书里,用书里的观点看待这个世界,产生孤独和愤怒,倒没有因此走向极端,因为书完全扩宽了我视野,消除我的一部分固执和偏见,反而使我逐渐理解这个世界。
过了几天,我发现南西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生物钟像一只猫头鹰。不知从那里搞来一台台式电脑摆在书桌侧边从老张那里搬来的一张桌子上,每到夜晚便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不停地抽烟,把烟头塞进一个啤酒瓶里,黑压压装了半瓶。而我必须早起上班,我们的作息时间便显得矛盾,我差不多二十三点睡觉,屋里关了灯,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南西的电脑还在墙边射出一道白光,发出嗡嗡嗡的运行声。不得不咕哝一句,“还不睡啊!”南西回应,“啊,快了。”仿佛以为我早就睡着了,倒也按下关机键,“咔哒”一声,屋里才全黑下来,南西摸过来躺床上,什么话也不说。有几个晚上我没有“咕哝”这一句,认为他会自觉,能理解我的处境,不料却没完没了,我迷迷糊糊中深感后悔,迷迷糊糊中听见狗叫,看见天亮,困的要命,仿佛一夜没睡。后面我提出建议,希望他不要玩太晚,南西满口答应,就有几个夜晚夜不归宿,问他去哪了?他说蹲网吧通宵了。我听了好笑,倒也慢慢适应了南西不在的夜晚,反而觉得这样独处的夜晚格外珍贵,泡一杯茶在台灯下看看书,看累了,面对着对面乌黑的墙壁伸个懒腰,晚秋的夜色从上方泻下来,带着一股凉意漫进房间,使我的脖子、手掌、脚踝宛如带上一条冷冰冰的银色链子。到了实在难于度过的寒冷,买一个烤火器放屋里,坐在烤火器边看书,喝茶,又是一种姿态。有时候就觉得南西不在这个房间多么自由,南西归来这个房间竟有些拘束,这种感觉只是我内心深处的呼唤,表面上我们仍然和谐相处,不时说几句玩笑,谈谈过去的往事。提起办公室过去,南西认为想的太多做的太少,却不提几个合伙人沉迷赌博导致资金链断裂倒闭,我很惊讶,但也觉得并不重要了,反问他如果从头再来,应该怎么做?南西讲了些完美的想法,这些远离现实的想法虽然让我着迷,却看到了不切实际的一面,提出质疑,南西用完美的词语解释,我并不认同,表面点点头。难道这个时候我们才开始了分道扬镳,以前我追随他,后来失去联系我思念他,现在两人表现的分道扬镳让我很苦恼,那种绝对的“忠诚”不存在了,注定了以后的路各自踏上。
我告诉小倩搬家了。小倩问搬去什么地方了?我说还在小街只不过换了个房东。并告诉她现在和一个朋友一起住,没有告诉她这个朋友是谁,她也不想打听。说这些话作为铺垫,只是为了提出想见她一面。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煎熬。小倩提醒我,应该理性看待对她的感情,保持距离,她怕我陷入太深,伤害到我。她说伤害并不是她会负心,而是担心她的男人突然冒出来,对我做出犯罪的事。她这么说,可我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心想摩拳擦掌和她男人较量一番,打他鼻青脸肿,像西方人决斗一样分出胜负。我这样想的时候发现了内心的暴力,也许是动物本能站了上方,两腿之间鼓胀,想向小倩喷射。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喷射过后总想连续不断的喷射,我对她的爱完全被欲望占满了,欲望的淤泥里长出碧绿的草,草里趴着青蛇一样可怕。
我告诉小倩现在住的地方比以前好多了。并描述给她听,尤其讲到了楼顶,希望那天她能过来看看。小倩笑笑说,“不来。”我认为这是一句答应的话,可能想到来了我会怎样对她,说了一句虚情假意的拒绝。不过这样也好,留给我一些时间准备,我不想让她来了被南西发现,即使那样可能勾起她俩对往事的记忆使她快速融入我们这个小房间,但我还是想等南西离开后我们待在里面,南西离开正需要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