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惊变
小妖不知道展昭的感慨，只以为展昭生了不耐烦，不愿搭理它，凭空的，生出了一丝忧伤和委屈，低着头，双脚无聊得打着晃荡，展昭这才发现，这个小妖，居然是光着脚丫，在绿色罗裙的映衬下，一双白玉一般的脚丫子露在寒风中……
“这样不冷么？”光是看着都打哆嗦，难道妖是不怕冷的？
“冷？”又晃荡了几下？凉丝丝的风绕着脚丫，怪痒的……
展昭却听成了肯定的回答：“这里距离城里有多远？给你买双绣花鞋可好？”多亏了公孙先生在腰带中做了暗袋，装了几粒金瓜子和飞镖。买双鞋还是绰绰有余的。另外，他也想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那小妖听说要给自己买鞋子，顿时雀跃起来。它本就是个没有心计的小妖怪，哪里懂得展昭的心思？一双鞋子，就已经可以让它兴奋许久：“这里离益州城不远，翻过一座山就到了！”
“一座山？”若是在平时，想必展昭不会在意什么，可是如今的状态，只怕够呛。
“路远么？”小妖的眼中，似乎天涯海角都是一瞬的事情，“我带你好啦！要给我买双好看的鞋子……”
话音未落，那绿衣小妖一把跳过来拉住了展昭的袖子，在展昭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眼一花，就来到了一处树林前。
若是不细看，当真分辨不出，与刚才的树林有什么不同……只是……细细听去，多了几许人声……还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不好！”
展昭大惊，还未来得及推开那个小妖，就看到身边的小妖愕然睁大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一只金光闪闪的箭，直直没入那小妖的身体中……没有血，也不痛……那小妖依旧是绿衣少女的模样，眨巴眨巴眼睛，转向展昭无辜问道：“是谁要刺我啊？”
展昭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看到，那个小妖虽然不绝痛楚也不绝异样，可是原本红润的脸色渐渐苍白，双眼迷蒙，一副犯困的模样，难道，这就是妖要死去的征兆？
想起多日来这个小妖叽叽喳喳围绕在自己旁边，却不曾伤害自己半分，展昭忽然于心不忍，伸出手，扶住了那个小妖：“你……”
再说不出话来了，一面是那个小妖瞬间气若游丝，一面，来了人……
“哼哼，中了我的金箭，哪里还能活？妖孽，叫你把石大人的话当成耳旁风？这便就是下场！”为首的来人是个紫衣斜眼的道士，一派冷笑，得意洋洋。
见展昭怒目，才偏过头懒洋洋道：“你就是展昭？啧啧……怎么才几日功夫，就如此模样？你的随身宝剑呢？南侠展昭，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赢过你，只怕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展昭冷笑：“会用暗箭之人，还在乎什么名声好坏么？”
那个绿衣少女模样的小妖已经虚弱得站不住，不得不将全身的重量靠在展昭的身上，所幸那小妖身形苗条，轻轻巧巧，“你……你是那个丑八怪的道士！姥姥说，你不是好人！”
那道士倒也不恼：“我不是好人，也好过你不是人……反正你也快死了…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怪……是否有助于我的修行！”说着，便伸手往那绿衣小妖抓来，还未触及那衣裳，手腕吃痛，顿时嚎叫起来。
那道士见展昭面色苍白，容颜憔悴，以为是被小妖折腾只剩下半条命。加上展昭年岁过轻，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以为江湖上传闻不过是夸大其词，便不将展昭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展昭手无宝剑，却有暗器。一招出手，就废掉了那道士手腕的筋脉。
那道士大怒：“石大人让我们留下你的性命，可是你若是拒不认命，我们只能带你的尸体回去！”
“喂……”展昭正专心准备迎战，袖子却被那个小妖拉住，回头，正对上那个小妖虚弱的神情，“那个丑八怪道士有点功夫……你当心点……哎……”哪有话没等人说完，就出手的人啊……
“真是不讲理……”绿衣小妖斜斜地依靠着树干，嘟着嘴发牢骚。浑然不在意那三个道士的手下已经将展昭团团围住。
它似乎笃定地很，笃定展昭必然不会死在这里，笃定它依靠在这里，也能和展昭说上一句告别的话……
“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心上人可是要没命了。”那道士也不急于要了小妖的命，而是兴致颇然地看着这个绿衣小妖的身体一点一点发生变化，渐渐地，白皙的手指上，都发出了幽然的绿光，衬得那白皙的手腕更加夺目光彩。
小妖摇头，严肃地纠正道士的话：“他不是我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不是他。”就是不是，它本就没有心，哪里可以把谁放在心上？若是放在记忆力，只怕现在放进一个展昭也来不及了，说到了底，也就只有一个贺兰敏之。
那道士失笑：“你就要魂飞魄散了，还有这个心思，和我计较心上人不心上人的？你果然只能做妖孽。”如此动情，哪里能修成正果。
“我本就没有打算什么正果圆果的。”它本就没有打算修成正果，两朝的岁月，也是懵懵懂懂而过，生不知何来，死不知何去。生死无牵挂，也倒是叫人羡慕了。
“既然如此，不如把你的元神给我，如何呢？”那道士忽然凑近小妖，冷冷道，“既然你这么不在乎，就把这东西，给在乎的人不好么？”
小妖正经摇头：“不要给你！姥姥说，你不是好人……而且你很快就会死，为什么要给你？好浪费。”
那道士却不理会小妖的拒绝，而是掏出了一个葫芦模样的物件来，轻笑：“你放心，横竖你也要现了原形，不如就早点现出，给我取走……”
小妖异常坚决，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不要！你马上就要死……给你浪费！”
依旧表情不变，严肃地看着一柄宝剑从后心刺入那道士心口，见那道士一脸愕然的模样，才嘀咕道：“我说的总是不错的……偏你不听。”待到那到道士倒下，现出身后持剑之人的面容，才喜笑颜开，“美人！我就知道你挂记着我！”
丁月华喘息不止，手中沾着血的湛卢还犹然颤抖不已。她千里从江陵府赶来，不管不顾地想到益州城救出展昭，却在经过这片疏林的时候撞见了这一幕。
她不是像救这个小妖怪，只是，若是她死了，那展昭的下落又如何查出呢？
正愣神间，却听到有喜气洋洋的雀跃声传来，只是那声音明显比起之前，虚弱了很多，透着掩不住的疲倦：
“美人，你怎么会回来找我？莫非，你也舍不得我？”
“真是好，我死掉之前，还能看到你们俩，也算是运气了。”
……
……
丁月华看着那个小妖面色惨白，却还是一副不知大祸临头的模样。她本就不恨它，此时，更是生出了一份怜惜，蹲下身轻声问：“你怎么了？”
小妖的模样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伶俐可爱得紧，如今煞白了一张小脸，只有眼眸和睫羽是墨黑的，更是引人垂怜。
那小妖原本觉得生死无关紧要，可是如今看到丁月华的模样，莫名的生出一份委屈来，刚要说什么，却又越过丁月华看到了她身后的展昭，撇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展昭，你欠我一双鞋……”
展昭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点头：“嗯。我记着呢。”
“一定要给我买。”
“好。”
“要绿色的。和我的衣裳一个色儿。”
“好。”
“还有刺绣。”
“好。”
“不要绣花的，要草叶的……就是讨厌花！”
“好。”
“记得。”
“记得。”
似乎是交代了自己最为放心不下的东西，那小妖长长呼了一口气，又冲着展昭招招手：“你来。”
展昭走近，正要开口，却冷不丁那小妖张开双手，勾住了展昭的脖子。纵然它是妖不是人，可是依旧是少女的模样。这般地触碰，还是让展昭愣住。待明白过来，却有一股热流，流进了展昭的脖子。那原本要推开的手，瞬间僵住。
那个小妖把头埋进展昭的怀里，哭的一抽一搭，说出来的话虽然有些不着调，可是这个情景下，却没有一丝让人觉得好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是我见你们人死了，总是要哭的……我若是不哭，怕会吃亏了。展昭，其实我骗了你，我最讨厌花了，等你死了……我才不会把你埋在花下……”那小妖撇嘴，喘了口气，继续念念叨叨，“我讨厌花……我原本想……等到你死了以后，再去找这个美人的，可是如今想想，怕是不能了，我把这个美人交给你罢。你可得好好对她……”
小妖扭头看了一眼丁月华，见她一脸不忍，忽然叹了一口气：“你也是好人，又漂亮又好……”声音渐渐弱了，连搂着展昭的手也松了劲，末了，许是感觉时辰快到了，趴在展昭肩膀上，咬了一顿耳朵，唧唧歪歪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从展昭一如平常的神态来看，应是与这益州祸乱无关。
那小妖终于说完，极其懊恼地叹了一口气，瞬间没有了声息。
随着那小妖身子一软，还未待展昭回神过来，那小妖已经不见了踪影，连衣裳发簪统统不见，空地上唯独上下一株芳草，迎风而立，颤颤巍巍，无限怜爱。
风动，有尘土吹进了展昭的眼中，刺痛，一滴眼泪滴落到了那株含羞草上，那芳草立刻羞涩低头，宛如一个羞涩的姑娘。
——只是不知道，那数百年前的大唐芙蓉园中，那株单纯的含羞草，是不是也是以这种姿态迎接那滴泪？
“如今，你要去益州么？”空气中渐渐弥漫了血丝的味道，萧索的冷风慢慢浸透衣襟，待到回神，手脚早已经冰凉了，展昭却是依旧一动不动，不知是出神还是在想着什么。
“我要去个地方……我还不能进益州城。”此处是益州外城，过了这个林子其实也就到了益州的城门楼，可是展昭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那个方位，连站起来观看一下城门的想法都没有。冷淡地很，教人琢磨不透。
丁月华忽然想起和展昭一起被关在小楼的日夜，当时，展昭一直垂着眼，不教她看到他的神色；如今，展昭抬起头，直视着她，眼睛明而亮，可是，那眼神中的光芒，依旧将他的所思所想，掩盖地一干二净。
依旧看不明，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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