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静默中,冬措真察不可觉挡了成堂凛握剑的手,船当啷一声靠岸,船头二人却没有察觉。木一踮起脚,用指尖拭去他的泪。他是怎样的人啊,人前少语却桀骜不驯,如今这般少年光景,木一一阵心痛。
他们三人真正相处虽1年半,可是木一知道,三人之间,可以为了其中任何一个奋不顾身。谈不上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他们只是以最幸福无忧的日子共度时光,正是那般难以复制的幸福,让三人彼此信赖相互感激。
不能说终于消化完了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但至少能正常思考了,南宫穆有些不好意思,他松开木一,兀自低头,白玉光洁的脸上淡淡覆上一层红晕,各人惊艳之余忘记刚才的莫名。
待到几人下了船,木一正式向南宫穆介绍成堂凛,后者心情复杂地拜会了南宫少主。
南宫穆静静看着他,斯文秀气的青年州丞令他甚感满意,尽管不善言辞,他仍抱拳朗声道:“舍妹托付给你了!”
成堂凛顿时心下一紧,赶忙施礼。他是个聪明人,终于悟到了妻子与这人的关系,他答:“南宫少主请放心!话说,成亲之前,世子妃也对在下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宫穆闻言微笑,甜蜜溢满心房。
成亲之前,和风亲自去前院,她对成堂凛深深鞠躬,缓缓道:“和风的妹妹托付给你了。”世子妃如此隆重的礼节,惊了前院所有的世子门人。
木一上了软轿,其余各人齐身上马,马上之人,各个姿容俊逸,其中两位貌似仙人,回南宫家在扬州的宅院的路上,无数百姓惊呼回头,大姑娘小媳妇们忘了害羞,满脸飞霞不忍移开眼光追随马队前移。
薄薄的一柄长剑,南宫穆细细看着,目光如水浸润着剑身,心中前所未有的安静。原本,他有很多问题要问木一,可是,突如其来的消息,抚慰了他的心房,再无想要问的了,再无想要说的了。过去一年半,突然像前生般遥远,那期间的种种哀伤与绝望,变得无足轻重。如今能记得的只是日夜相对的岁月里,她轻言婉笑。
院中有人轻声咳嗽,南宫穆轻轻走出去,两人自脚步声中听出对方,目光相遇时,淡淡一笑。
冬措真叹口气,和风还不想让他知道,可是木一明显不愿意。他看着南宫穆,他第一次自一种很近的距离,内心羡慕着另外一个人,另外一对人。
南宫穆抱拳,感谢他代替自己看望了召南郡主;后者颔首微笑,道:“我与她应该有血缘关系。”
南宫穆只道和风的母亲定是冬族人,万万没有料到却会是冬主的近亲。冬主自有他的把握,毕竟,竟国等级之森严,是久国人无法想象的。若非冬族王室血统,无论情况多么特殊,不可能习得《隐千世》。
再看向冬措真时,南宫穆眼神柔和,甚是感激,他轻轻举起剑,道:“在下陪冬主练练剑。”
7月正暑,“定落院”的午后总是安静如夜。宫人们依照命令,此时各自回房午歇。究其原因,世子妃自己喜好中午用餐过后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睡一觉,又不希望怀纤总是被一堆宫人围着被惯坏,所以才立下这样的规矩。
这日,院中树上知了声声,屋内地上铺着薄薄的凉席,千伶握着短刀悠悠睡着,床上怀纤一个人爬来爬去,无人理她便自顾掰着脚丫子玩。床外侧,世子妃穿着薄薄的里衣,脸上覆着薄薄的丝绢,睡梦中额头仍旧冒汗。
世子进来时,千伶一个机灵站了起来,纯属练武人的警觉,但是意识还很迷茫。世子轻轻摆手,示意她出去。千伶睡眼惺忪中无意识回头看一眼世子妃,她平躺着,白色的里衣服帖,身形清晰可见。千伶正想过去拉件衣物给她盖上,世子冷脸看她一眼。单纯的千伶方想起世子妃与世子也是夫妻,顿时脸一红,恨恨出门。
由于见面次数太少,千伶似乎并不认识自己的父亲,她抬头看一眼世子,缓慢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世子妃旁边,扯开她覆在脸上的帕子,晃着她叫了几声吐字甚不清晰的“母妃”,见母亲并没醒来,她抬头又看一眼坐到床头的父亲,眼中倒也没有害怕,只愣愣地扭着头,手里扯着世子妃的里衣,不停扯。
世子低头,见世子妃轻拧着眉,翻身对着怀纤睡得更香,他伸手隔空抱起怀纤,而后一声痛哭划破后院静寂,连树上的知了都被震到了,忘了继续叨扰院中人。怀纤果然明白自己算是个金贵的小郡主,见这个男人抱着自己,伸脚开始踢腾,双手乱舞,三下两下将抱着她的人弄得一身大汗。
和风被惊醒,睁眼便见到眼前难得的一幕:怀纤一脚踢到了世子的心窝,一岁的人儿,力气不小,踹得本就心口有旧伤的父亲剑眉紧拧。世子妃匆匆套上一件薄裙,顾不得恼怒此人闯进闺房,便伸手要为他解围。说时迟那时快,怀纤一把抓住父亲的一缕头发,绕在自己胖嘟嘟的小手上,不停拉扯。封闭岑疼得闭上眼睛,顺势抱着小郡主倒到床上。和风一把抓住怀纤的腕部,而后亲亲她的脸,柔声说:“乖,放手,这是父亲。”
下一刻,怀纤一把松开手,流着口水蹭向母亲的肩窝,她扭动地太猛了,和风本来也就跪坐着,被她冰凉的口水黏上的瞬间,忍不住格格笑,一个没留神往后栽倒,丰世子此时揉着心房正长嘘一口气躺着,和风倒下时抱着怀纤,重重跌在他的心口,世子凉凉抽着气,反手将两个人抱在怀里,而后轻轻一侧,姿势变成了怀纤倒在世子妃怀里,世子妃又被世子自后面抱住,三人斜躺在床上。
也就短短一瞬的事,和风突然全身紧绷,拼命挣脱开去,偏偏怀纤不听话,母亲一动,她便开始哭闹。也许是血缘关系,她隔着母亲的肩膀,探出头看着与她们平躺而卧的人,突然咧嘴笑了,封闭岑愣愣看着古灵精怪的奶娃娃,手上紧了紧,他说:“和风,快看,她笑了。”
和风绷直了后背,无声叹口气,为他孩子气般开怀的声音,也为目前这个暧昧的姿态。下一刻,她轻轻移开怀纤,自己缩缩肩,推开世子的手,坐了起来。怀纤捉摸着这个眼前的男人,突然松开和风,动作笨拙地钻进了封闭岑怀里,带着口水的小嘴“吧”地一声亲到他脸上,他的脸顿时红透,和风本来因为他赖到床上来而忿恨,整理衣裳掉头间,见他窘迫异常,突然心口突跳一下。她赶忙爬上床,小快步跑到房门外,斜斜倚着房门槛无力坐下。尽管表面温和,她仍是个好强之人,明明已经对他死心了,怎么能因为他的一些毫不经意的表情再次紧张?深深吸了几口气,愧疚之感将她淹没,世子妃掉头看了一圈,房中父女开始了鸡同鸭讲的对话。
“怀纤,你会叫母妃啦?”封闭岑罕见的温柔,好不掩藏付诸怀中不停扑腾的小人。
小人愣愣看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发出简短的一些音节,比如:“好看,”“水水。”
和风突然被提醒,赶紧端起茶几上已经用井水镇了一上午的绿豆汤,猛喝了几口,平息内心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