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客栈的墙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洞,月轮一身伤痕的飞了出来,碎石砸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躲开。
头上那一顶已经破烂不堪的黑纱斗笠仍旧牢牢地戴在头上,漆黑的纱蒙住了他的表情,不禁让人觉得他的身份很是神秘。
天上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雨滴虽然纤细若丝线,但却密密麻麻,紧如鼓点。
灰尘散去后,鬼王看到了客栈里的皇甫鈅半蹲在地上,似是受了伤,身旁站着两个黑衣男子,看起来实力并不弱。
而后更多的黑衣人开始对他们动手,几个实力强的先行牵制住了月轮,剩下的全都冲向了鬼王和昭离。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鬼王当机立断,带着昭离躲闪开来,还不忘叫上月轮一起。
本来就是要离开这个客栈去找浮笙,所以月轮在听到鬼王的呼叫后,便抽身了出去。
夜阑秉烛,掌灯时分——
原本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也渐渐的停了下来,地面上的积水不过薄薄的一层,没多久就会干涸。
街上热闹的夜市已然结束,溥石城的大道上也都寂静无声,只见有三道人影拖着什么东西,快速向前狂奔过去,几十个黑衣人在身后死命地追赶。
“要死啊你!拉着他跑干什么?!”
鬼王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就看到月轮带着一身的伤痕,却还用一只手拖着一个与身后同样穿黑衣的男子。
显然是身后那群人的伙伴。
“询问他。”
月轮一脸的认真,虽然扛着一个一百多斤的男子,还满身是伤痕,但却仍旧是一副轻松淡然的模样。
“询问他是不会有结果的,把他丢掉!我知道浮笙人在哪里。”
鬼王知道月轮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浮笙的安全,但月轮又找不到浮笙,所以她就直接抛出了浮笙的下落为‘诱饵’,好让月轮不再拖着那个黑衣人。
毕竟他们是要逃跑的,拖着这么一个累赘太不方便了。
月轮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直接把手中的人像玩偶一样丢到了后面,原本追赶的好好的黑衣人就被这突然甩过来的伙伴给吓了一跳。
再次抬起头来,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烟雾,让人看不清方向。
“可恶,又是幻境!”
甩掉身后尾巴的鬼王三人慢慢地不再奔跑,而是悠然的向前走着,四周的商家都已经紧闭了门户,熄灯入眠。
三人继续走着,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家店还亮着光,店家的门口站着一个背着背篓,身穿素色青衫的男子。
男子进入了店内,就要闭店熄灯。
“公子且慢——”
在男子即将关上门的时候,鬼王突然就出现在男子的旁边,并用手抵住了大门,防止对方把门关上。
“这更深露重,我们三人却还未能找到客栈,不知店家可否……”
正在鬼王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去说动对面男子的时候。
店里走出了一道瘦弱又矮小的身影,那人见到了鬼王几人,原本还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的人突然就清醒了起来。
“姑娘?是你们呀?”
此人正是白日里为浮笙等人推荐丹鼎的药童——黄连。
“小药童?”
鬼王抬头看了一眼头上店家的牌匾,赫然是‘玉倾堂’这三个大字,正是今日他们一行人来过的店。
只是鬼王急于去拉住这位男子,便忽略了店面是什么,更何况,这匾在夜色里实在是有些不甚明显。
“师傅,他们就是白日里买走了我们好多药材和丹鼎的人。”
青衣男子将背上药篓摘下,交给了一旁药童,并让他去放好,而后双手捋了捋自己有些褶皱的袖子,对着鬼王一行人俯首作了一揖。
“原来是贵客,今日得诸位光顾,实乃是本店之幸,天色已晚,若是诸位不嫌弃,小店的后院倒是可以供你们歇息一晚。”
“那就多谢了~”
男子领着几人向后院走去,雨后的小草上还满是露水,青色的长衫被微风吹起,浸湿了一角。
依次推开后院的两扇房门,男子认真的为鬼王他们分配了房间,并细心的将身为女子的鬼王单独地分在了一间房里。
“谢过公子。”
“姑娘客气,叫我问荆便好。”
一阵寒暄过后,鬼王与月轮、昭离一同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月轮就先开了口:“她不在这里。”
“咳咳——”
鬼王心虚的咳嗽了两声,而后淡定自若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向月轮解释。
“她的确不在这里,但她之前与我传音,让我们在这儿等她,你要是执意自己出去找人,届时她回来带我们离开了这里,你便更难寻到了。”
她当然知道浮笙不在这里,月轮都感应不到她的位置,就别说她了,什么传音也都是她瞎编的,要不然以月轮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索性月轮和昭离都没有多想,就被鬼王赶回了他们的房间,各自歇息了。
从煌庙离开不久,浮笙便找到了一处河流,萤火虫在草丛里飞来飞去,照映在河流上如点点的星光一般。
看着扇子里所剩无几的死魂灵之力,浮笙轻轻一挥,设下了一道简单的结界,屏蔽了河流外的视线。
把身上脏污的衣服丢在了一旁,浮笙只穿着贴身的亵衣,便跳下了水,浑身湿透后,就向水最深的中心位置游了过去,那里恰巧屹立着一块巨石。
浮笙半身俯在了巨石上面,放松着自己的身心,运气于周身,将洗髓丹的最后一点儿药效也都用尽。
洗去了身上的污渍,浮笙抬头看着高挂在天上的月亮。
夜色浅淡,月光朦胧,恍然间想起她走之前与鬼王传过音,要让他们见机行事,这样就算皇甫鈅想要对他们出手,鬼王和月轮也可以应对过去。
浮笙想的齐全,却偏偏忽略了月轮那如同机器人执行指令般的死脑筋。
正当浮笙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道微弱的闷哼声却从她身后传来,浮笙立马警惕了起来,她在这里设下结界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有人。
精神力往空间里探去,浮笙掏出了一件在路上顺手买的长袍,包裹住了自己。
她现在精神力受损,又没有了修为,所以空间里的大部分领域都无法打开,要不然以她神殿尊主的地位,空间里又怎能是空无一物呢。
除却封兽旗、符咒以及那一具用来‘引诱’月轮的阴莲木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无法再拿出了。
若不是她机智,老早便抢来了一个空间纳戒,估计到现在也未必有一件能用的武器。
长袍的下摆在水中瞬间就被浸湿了,浮笙抓起下摆一步一步地向巨石的后方移了过去。
巨石后面,有个男人半靠着石头,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一头银色的长发遮住了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一条银色的绸缎一般。
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亵衣,整个人看上去都似乎有些透明,若不是方才他发出的那道闷哼声,浮笙都以为这是一个死人了。
忍不住想要看看这白玉雕刻般脸庞下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容,浮笙伸手就要拂开对方的银发,却在即将碰到时被一双冷冰冰的手掌抓住。
男人睁开了双眼,冰蓝的眸子里不带一丝的温度,左手紧紧地抓着浮笙的手腕不放开。
浮笙没想过这个气若游丝的男人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抓住自己,便愣了一下,而后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出声。
“放开——”
最后浮笙忍不下去了,怒吼出声,这个人跟一根冰柱一般,冻得人只想打颤,以她现在这具瘦弱多病的身体怎么禁得住,但是又偏生甩不开他。
因为死魂之力已经用完了,体内那刚刚才拥有的灵力又存余不多,所以浮笙是用了自己的精神力去甩开的,结果男子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眼里还闪过了一丝亮光,手握的更加紧了。
即墨卿原本只是路过溥石城,却没想到身上的毒突然发作,所以就找了个破庙休息,结果又遭人追杀,因为毒发使得他浑身上下的筋脉都开始断裂而后又恢复,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下,他根本无法动用灵力。
闵行把即墨卿送到了树林后,就穿上了他的衣服将那群人引了开来。
即墨卿本想试着运转灵力,却被体内的毒素反噬,导致灵力枯竭,自身的修为也散了一部分。
然而方才浮笙用精神力攻击自己的时候,他明显的感觉到身体里的毒素竟然开始退去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咻——”
一支赤色短箭破空而来,浮笙准备向后躲开,却被面前的男子一把拽了过去。
“扑通”一声,两人就坠进了水中。
正是盛夏的时节,虽说是在夜里,但河水仍旧是莹绿而又清澈,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浮笙看到了眼前男子的容貌。
鬼斧刀削般的轮廓,肌肤上隐约有流光闪动,琉璃银的眸子里满是冷冽和淡漠,长而弯曲的睫毛如同两把小小的扇子,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浮笙觉得这个人的脸色好了很多,总之是与之前那副如白玉雕塑般的模样完全不同,可以说,现在的即墨卿在浮笙的眼里更加地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即墨卿看着眼前被自己拉进来的人,巴掌大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错愕,睫毛忽闪着慢慢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仿佛夜空中的星辰一般。
河水里,银白色的头发与墨黑的发丝纠缠在了一起,即墨卿就像是深海里的妖魅一样,死死地缠着误落岐地的浮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