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臣跟着师兄林忠木回到祖师堂自己住处,看着桌上摆着食盒,知道是师兄带来的吃食,打开盒盖便狼吞虎咽了起来,林忠木看着师弟这般模样,心道师弟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下次要多带点饭菜。盏茶功夫,牧臣便将碗中饭菜一扫而光。林忠木不知从哪找来一条破布条子帮牧臣把鸡栓在桌脚,告诉牧臣沐浴打水之处便提着食盒准备离开。牧臣赶紧对师兄说道:“大师兄,师父让我晚上带米菜上去。”
“知道了,我晚饭送来。”林忠木微笑着开门出去。
牧臣看着师兄背影暗道,果然是个木头,多一句话都没有。
有点想念黎悠悠的叽叽喳喳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牧臣草草冲了一遍身子,便一把倒到床上,心里默念着师父传的口诀,任由丝丝真气游走诸穴,盏茶功夫,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朦胧间便沉睡过去。
刘玉先极不耐烦的晃荡到药师殿,老远便听着一片呻吟之声,心下一燥,大喊一声道:“要死的死了,没死的都死不了,嚎成这样子,修的哪门子道。”这话一出,顿时便没有了声音,一众弟子要不是知道师叔脾气,怕没被毒死,也会心寒气死。
“师弟!”
刘玉先听得掌门师兄白芝喊自己,看过去才发现举月庵心泥师太也站在旁边,想着隔壁偏殿举月庵的弟子也是一个德性。连忙一个稽首,皮笑肉不笑道:“女子叫叫无妨的,无妨的。”
心泥师太知道刘玉先脾性,并不见怪。只是望向刘玉先的眼神却闪过一丝呆滞,似乎有话要说,却微微一笑回礼道:“有劳刘师兄。”
刘玉先没有正眼看向心泥师太,闭嘴不再啰嗦,向几位受伤较重的弟子走去。
一阵忙碌过后,刘玉先安排好人照顾受伤弟子煎药换药后,抬腿便要离开。走到大殿门口便见掌门师兄已经等在路口,只得瞥这眼睛极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师弟,祁少门主的毒有没有更好的办法?”白芝看着刘玉先问道。
“没有,只能用药压制毒性,分散全身再慢慢排出。”刘玉先也知道金剑门少门主祁杰宇不比门下弟子,伤势也更严重,难得正色答道。
“如此一来,岂不是全身皆毒?五脏六腑都会受损。”白芝忧心道。
“受损难免,将养上三两年当可恢复,总好过断臂。”
白芝听着师弟说话不带一丝情感,心下不悦,却又没有办法。十几年前自己回来告诉师父小师弟与颜念之事,惹的师父大怒下山,自此师弟李其云便躲进山中不出之后,这个师弟刘玉先便耿耿于怀,从未给过自己一次好脸色,只比形同陌路稍稍好上一分,特别是在自己接任掌门后,他几乎从来不过问山上任何事情。甚至此次九黎教打到门口,也只愿意守山。
“祁掌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师弟多花些心思,免得祁掌门看着独子伤成这样难过。虽说都是同抗魔教,金剑门和举月庵总归还是为了助我九亭。”
“还要怎么花心思,我带着我的宝贝住这边来你愿意呀?”刘玉先没好气的说完就拂袖而去。他对这个死板又固执的师兄没有一丝丝喜欢,碍于他是掌门,给他最后一点尊重而已。刘玉先一门心思还在祖师堂,只担心耽误这么久,那小子不会把小红炖着吃了吧,得赶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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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早来凉意重,晨露裹鸣虫。夜树孤摇千山懂,独倚高峰。无心邀人叹,月色匆匆。莫回首,昨日夕阳红。”白芝轻声吟道。
“不应景。”李其云并不给面子,冷冷应道。
白芝扔给李其云两坛酒,看着茅棚旁边的大石头道:“师父上次带你回来就把你扔这里,叫我们师兄弟都上来陪着你一人一句附庸风雅了一回。我时常吟起,总觉得还是最后一句好。”
“当然好,你凑的。”李其云不想回忆那段心痛煎熬的过往,又不好不理身边这个师兄,现在的掌门。他人很好,只是太呆板。
“你确定他可以?”白芝问道。
“你越是看不上的,越可以。”
“我没有看不上。”白芝叹了口气,又道:“根骨不错,资质上佳,品性我不知道,你带回来的你清楚。九黎教势必崛起,师父本来对你寄予厚望,九龙归真诀都已经传给了你,就是希望你能接掌九亭,守山卫道。可惜你执迷不悟,师父说我是榔头,锤不断野草,你才是矛刀。只是你这把刀先把自己割了!师父临了都没有放弃你,还是希望你能自己走出来,你现在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没办法回头了。”
“我没想过要回头。”
“我知道,你现在既然选择了他,也好。只是悟道在世,要让他出去走走。”
“还没到时候。”李其云依旧冷冷的回道。
“省着点喝。”白芝看了眼李其云手上的酒坛,回身想崖边行去。
白芝走后,李其云明知道白芝已经下去了,还是回过头看了一眼。
挺好,不是那么呆了,什么时候让他也喝一点。
牧臣一觉醒来已是天黑,窗外月明星稀,跟在牧家庄时躺在院子里的凉凳上看到的一样。他起身点亮油灯,看到桌上放着食盒,小红在地上啄着谷粒,猜想该是师兄来过了。诶,怎么还有麦冬?
“睡醒了?”
牧臣吓得一惊,伸手就摆出一个起手格挡的姿势,瞬间又放松下来,是师叔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刘玉先正翘着屁股趴在桌子底下一动不动的看着公鸡啄食。
牧臣本想行礼,但看着师叔这为老不尊的模样一想还是免了。问道:“师叔来好久了吗?”
“不记得了。”
牧臣摇了摇头,也不再言语,倒了杯茶水漱口,便打开食盒开始吃了起来。
刘玉先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看着牧臣大口大口扒饭,心想,这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又偏偏喜欢吃鸡,自己是碰上灾星了,得想个法子防范于未然,不然老要自己盯着也不是个事,眼珠子一转便道:“小子,后山独角峰不好爬吧?”
“还好,风景不错。”牧臣嘟囔着嘴道。
“爬了多久?两天两夜没见你,苦着了吧?”刘玉先不怀好意的笑道。
牧臣抬头看了看刘玉先那龌龊表情,气道:“不苦,随便爬了上去,还在上面美美睡了一觉。”
“你就别嘴硬了,我那师弟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你爬山还得爬上一阵子,我不能帮你,不然师弟会生气,但是师叔教你个法子,让你少受些苦是可以的。”
“什么法子?”牧臣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马上又要上去了,正在犯愁。刚下床脚都发抖。
“听着,清心静神,引气随流,劳宫纳海,三阴三阳,掌绕丹田,里采百会。肉神合而分,气散聚复沉·······”刘玉先捏着胡须摇头念道。
牧臣端坐凝神,依着口诀呼吸吞吐。
“人身多毒,依着此法久练可去之,还能强健筋骨,心无杂念,则坐卧行动皆可修行。小练几月,你就是十天半月不吃也饿不着你,喝水就够了。”刘玉先教的是道家辟谷术,只是在简单的辟谷法门上加了九亭山内功一源心法。这样可以更快见功夫,也不会因此饿坏了这个师侄,不然师弟生气自己可吃不消。见牧臣认真的样子,刘玉先心想,教了你这个法子,你就不会想着我的鸡了。
一炷香过后,牧臣缓缓睁开双眼,起身作揖道:“弟子谢过师叔!”
“额,不要这样婆婆妈妈罗里吧嗦,你今夜又要上山吧?明日你我斗鸡不能耽搁,我陪你上去一趟,正好我要去看看我师弟!”刘玉先说着拉起牧臣就往外走去。
“哎哎哎,米!”
到得峰底,牧臣开始默念师父教的心法,紧了紧背上的米菜包袱,伸手抬腿正准备开始攀爬,突觉后背一紧,整个人被悬空拎起,只见师叔刘玉先双脚不停点在峰壁石头之上,偶尔用手轻轻抓一把崖壁,还没看清楚师叔落脚与伸手之间的诀窍人已经到了峰顶那树丛前。
“到了这里你就自己爬吧,帮你也不能帮的太过明显,得给你师傅留点脸面。”刘玉先嘻嘻笑着说完轻轻一点地便往峰底落去。
“诶,你不是说要看你师弟吗?”牧臣知道瞒不过师父,便故意大声喊道。好歹等下师父怪罪起来好赖到他头上,自己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拎上来了。
这小子不够意思呀,看着忠厚,心思忒坏。明天啄他不能手下留情!刘玉先落地嘀咕道。
牧臣轻手轻脚爬到峰顶,趴在地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先看看师父在干嘛。
只见李其云根本没有注意这边动静,不知从哪弄来一大坛酒,正面对水缸,仰头猛灌了一大口,轻轻道:“风中取酒云中醉,我揽秋月戏秋水。日起日西垂,湖光映人美。”
牧臣看着师父瘦长的背影,没去想他吟着谁作的打油诗,只觉夜半山风阵阵,盛夏之时却起秋殇。看样子师父又在想人了。
牧臣不想师父难过,嬉笑道:“师父,那是缸,不是湖!”
“它是湖。”
是那年的湖。
那年湖边,同是夜风拂面。
酒美月圆,手捧笑脸。
曾许她一世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