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面静悄悄地,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丁一的心跳很微弱,即使在这令人感到一片死寂的安静之中,丁一也很难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下一刻丁一的心跳就会停止。
他艰难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过了大概一分钟才将自己的头扭向靠窗户的一边。
远处的小山上烟火绽放,爆炸声不断传来,窗外洋溢着团圆和欢乐的节日气氛。即使隔着厚厚的一堵墙也能感受到其中属于他们的欢乐。
丁一很平静。
他看着医院挂在墙上的表,看着秒针不知疲倦的走着,恍惚间丁一也会替秒针感到辛苦和不值,明明最不被人们看重和最容易被人们忽略,但一直走的却是它。那秒针就像自己一样,两年前明明自己壮得跟头牛似的,从小连感冒都不怎么会有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病魔就降落到自己的头上,当自己真正面对它时,自己是多么不堪一击啊!
自己从一个农村里好不容易走出来,本来马上就可以拥有自己比较美满的生活了,可是如今这一切都破碎了。连同破碎的还有他那一辈子苦命的父母,可怜的姐姐。都是自己拖累了这个本该幸福美满的家。
他嘴角微扬,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滚落出来了,自己是个男子汉,可是他自己也数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没有人的深夜,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过多少次了。眼泪真是这段黑暗时期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还好,这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了。
有时候,丁一觉得自己的父母好傻,自己的姐姐也好傻。
爸妈明明知道这是个无底洞还会不断地往里投入自己的血汗钱,在这两年里,母亲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要知道在以前最让母亲自豪的便是那一头浓密的黑发。还有父亲,以前是多么开朗的一个人,既是家里的顶梁柱又是家里人的开心果。可如今,父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一次了。
还有那傻姐姐,怎么总是记不起小时候我是怎么欺负你的吗,作为村里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你一直没有让人失望过,可是在听说我的病后,你却直接辞掉了你的工作,代替爸妈轮流来照顾我,本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可是看起来却像三十几岁的人了。傻姐姐,曾经的学霸姐姐怎么变得这么傻了。
命运真像一个善妒的小孩,容不得别人一丁点的好!总是在你以幸福的曙光即将到来时,便一把把你丢尽了命运的深渊。就在昨天,隔壁床的那个大爷,本来都准备出院了,可是就因为被自己的小儿子一个电话就给直接气得心脏病剧烈发作,也不知道后来的情况怎么样了。只有那张床看起来空荡荡的,只不过,丁一总感觉那张床上有人,丁一感觉自己真的魔怔了,这该死的病啊!
只不过,
就快了,就快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那傻姐姐发了一大段的所谓遗言。
其间,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模糊他的视野。“……如果真有来生,我还愿意做你们的儿子。到时候,我要更加努力的学习,我要带你们去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爸,我爱你!妈,我爱你!我以前就特别想养一只猫,如果可以你们就多养几只,满足我的第一个小小愿望,你们一定要答应我……傻姐姐,我走了,你应该会明白我的吧。下辈子,你还是我姐,我还要继续欺负你,我走了,爸妈就交给你了。原谅我这么自私,原谅我。你呀,岁数也不小了,如果有合适的人就嫁了吧,吃了这么多的苦,希望那个人能一辈子疼你。两个人毕竟比一个人轻松。新年快乐,以后永远永远都要快乐。”
丁一点击了发送按钮,内心逐渐变得十分平静,过了一会儿,他打开了手机的QQ通讯录。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点开过那个头像了。就在两年前,这是他每天必定打开的头像。可是,就在他检查出来是白血病时,她就消失了。两年多来,丁一不知道她到底去哪里了,给她发了无数条消息可是都没有回复。她一直在线,可是她一直没有给他回消息,哪怕一条。今天他给他发最后一条消息,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回复。
很多事情,明知道结果是什么,可自己还是会去做,这就是人吧。丁一没有掩盖自己的那一份落寞。
他给自己的最好的哥们发了一条短信,因为只有他在所有所谓朋友都躲着他时,他送来了自己多年来的血汗钱,丁一知道是他顶着烈日一点点攒出来的,那是他留着娶媳妇的钱全给了丁一治病。想当初,他和他的关系曾经势如水火。可如今也是他不嫌弃他,不躲着他。
这可爱的人啊,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找到你,和你成为最好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丁一拿着手机给自己来了一张自拍,对着窗外璀璨的烟火拍了一张照片。
丁一的头发早就掉光了,脸庞消瘦的,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只有那双眸子,还是那么清亮!他继续翻着刚才的相片,突然发现刚才自己朝窗外照的照片上,多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只有一半在相片的一角里,那是一只布满褶皱苍老的手,丁一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又释然了,因为自己马上不就是个鬼了吗?如果这个世上真有鬼的话。
他快没有力气了。他挣扎着起身,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纸团,慢慢打开之后,里面露出一些药丸。这是安眠药,丁一向护士骗来的,一天攒半片,现在够了!
他拿着一把被分成半片的药片用颤抖的手塞进嘴里,自己再用尽力气去咀嚼。
“嗯,这药真是难吃!”他刚想拿水去帮助自己吞下这些药。可是当他艰难地拿到那瓶水时,却发现竟然拿不动。
自己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可是一瓶水还是拿得起的。现在水像是被人握住了,一点都不动。
丁一想了一会儿,对着对面的那个空床位艰难的开口。
“大爷,是……你吗?你……你还没有……走吗?大爷,如……如果……是你……你就……就放手吧。我知道……知道自己在做……做什么……,这药……好苦……这……生活……也好苦……可更苦的是我的亲人……亲人们……你……难道……不明白吗……”
费了好大的劲丁一终于说完了这些话,瓶子松了,丁一拿起瓶子,又费了很大劲才拧开瓶盖。然后把自己嘴里的药全给喝了下去。
“大爷,你……你如果……如果还在,帮……帮我把那表取下来吧……那些针好烦人……谢……谢大爷了……”
丁一说完后,平静的躺在了病床上,刚一躺下,丁一就听见了“啪”的一声。
挂在病床对面墙上的那块表就掉了下来,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