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居。
不论日夜,无关亲疏。我那历时长达五年的深具神秘色彩的避风港从来不宜面世。非我冷若冰霜,实在是:几近半余月未彻底洗刷的锅碗瓢盆等着我,堆叠如山倒的脏衣服等着我,漫地遍床的七彩斑斓的零食包装袋不时飘飘洒洒,也痴痴等我。
以下我所言,我懂听者信与不信皆不由我,可年少教育终使我勿忘坦诚待人,我必得将这颗真心予天下。一为安心,次为传达坦诚这一谁人不知,然鲜有人为的至高雅德。
我绝非懒癌患者。在我看来,饭可一日不吃,觉可一日不睡,千万不可一日不洗。我日洗夜洗,百忙不得空。可叹无人懂我这般勤劳,仅是因为我只洗它——脑子。
言简意赅,所谓“洗脑”便是告诉自我:“懒”字与我情不深缘不浅,我对家中事物毫不作为只因不在意。我压根未把打扫这事放在心上,一切尽属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我姓李名开心,就是那位芳龄在奔三的道路上所向披靡的女人。
今天,心中千头万绪的我,决心做一件头等大事:大扫除。
且听我说。我与现在工作岗位上较处得来的同事们偶尔会在下班后组团撸点串放松心情。去的是幸福小区斜对面那家,他家变态辣最给力。老规矩,一撸串就少不得美酒,一干酒就少不得互吐当年那些事儿。
一个初恋脸的女人温言软语地夸赞着心中的那个他:“他啊,他是我见过最俊朗的男孩,没有之一。他爱拽我的马尾辫,他只拽我的,他说那是因为他好喜欢我。我也好喜欢他。”又突然朝桌上猛地一拍,震得肉串直抖,怒道:“他就是个王八蛋!”
霸气点的边一个劲地往串上洒辣椒粉,边扯开嗓子大嚷,生怕别人听不见:“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小子!成绩差得跟狗屎一样,上课睡得跟死猪一样,跟我说话结结巴巴,好像我能一口吞了他,胆小鬼一个!”转而竟舔舔嘴唇娇嗲道:“不过那家伙情书写得有一手,你们不知道他有多肉麻。”
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刘函会露出幸福的笑容,说:“他是个出色的天才,谁都为他着迷,数不清的人向他表达爱意。我一直默默暗恋他,默默努力使自己趋于完美。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别人都不敢相信,这是我最开心最骄傲的事!”
还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晃着啤酒道:“那逼老子到现在还记得,贱到家了!老娘收了不少他送的好东西,他就以为老娘答应他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长什么逼样。后来老娘和大帅哥甜蜜蜜,他看不惯,竟然当着所有人骂老娘婊子。不知道那逼死了没有?”
那些千姿百态的人讲的故事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一逮到机会,她们依旧抢着说个没完。好像永远都不会腻,又或许是忘记曾经说过。
她们讲到口干,就会想到我,说我屁话不放,让我也讲讲。
我说:“我没有什么值得讲的。”
她们说:“看你也不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学生啊。”
我说:“非说不可的话......以前臭豆腐是我的黄金搭档行了吧?”
她们大眼瞪小眼,一齐道:“你不是最不屑吃臭豆腐的嘛!”紧接又道:“开心!你又答非所问了!”
近十年来,平凡而忙碌是我对生活最恰当不过的形容。我如常接受新的一天,与时俱进,几乎从未回望过去。我已淡忘那时的青春年少。青春二字与我而言,更像是一个简单的毫无生气的词语。
难得有时好奇心会牵引我探究模糊的过去,但也只是三分钟热度。有个声音告诉我,现在生活都够折腾,剪不断理还乱,哪有心思去想什么以前?再说,人要向前看。
然而昨晚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尤其安静,如同历史尘埃中那古老沧桑而使人动心的默片。我依稀记得,梦里我冰冷的手止不住颤抖,一张手掌大小的褶皱照片紧握其中,上面是个男孩,笑意微微,仿佛在凝视着我。我也垂眸凝视他好久,久到好似永远。最终,我拿起一旁的打火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还是点燃照片的一角,火光迅速蔓延,我朝地上掷去,泪眼看它化作灰烬。
那个画面陌生又熟悉,从未梦过却似亲历。那个男孩是谁我已然忘却,有人说人有时会选择性遗忘,记喜忘忧。我肯定他存在过,我还记得他的影子。但我不明白为何要将他遗忘。
我决定要找回昔日的青春记忆,而我的青春证明就是我过去的日记本,可是忘了丢在哪个旮旯里,也许在沙发底下,也许在杂货堆里......所以我必要开始打扫。
凌晨三点。
花了大把时间,精疲力尽的我终于在高中校服底下发现了它。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首页,看到一行走笔认真的字:严问,你是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