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宅子里,严玢度过了他来到这个世间的第四个年头。
严夫人破天荒的给严玢下厨煮了碗长面。虽说这其中严夫人究竟动手做到了哪一步尚有待考量,可是对于严玢而言这都是母亲来之不易的关切。
过生辰真好,严玢嗦着面闭着眼睛想。
严玢腮帮一动一动,看着一旁殷勤的给父亲布菜的母亲。
“母亲,你也多吃点。”严玢将嘴里的饭咽下肚子看着没吃几口饭的母亲。
“别管我了,玉郎你自己多吃点就好。”严夫人又掇了一筷子腮边的鱼肉到严玢的盘子里。
“玢儿说的对,你只顾我们俩,自己什么时候吃的饱呢?”严老爷说着也给严夫人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
严夫人面上红了几分,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看着不再闹变扭的父母,严玢嘴角也带了几分笑意。
只是…他似乎很久没见到阿泠了。严玢有些落寞,不知是阿泠消失了还是自己已经看不到她了。
阿泠自然没有离开,准确的说是她离不开。
那日自从她发现了这个地方似乎能唤起她前生的记忆后,阿泠就有些神智不清。她本想离开这个地方再去其他地方看看会不会有同样的感受,可是每每要离开时灵体就又会回到严玢附近。
阿泠有些郁闷,她都已经死了怎么还要限制她的自由?
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严玢,干脆就藏了起来。对于这个小朋友,阿泠其实很是喜欢。不仅长相可爱且从不爱哭闹,这么乖巧的小孩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只是若她永远只能留在严玢身边,岂不是要一直见证他生老病死后才能解脱?
阿泠躲在房梁上,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样也好,陪这臭小子一生对一个鬼而言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只是,世事总是无常。
阿泠陪着严玢在晋中的宅院又过了大半年,这一年他与严夫人都甚少回京了。再回京时,是得到严老爷噩耗的时候。
严老爷为护圣上,不幸丧命于刺客之手。
得知这个消息后,严夫人遭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可是陛下要严侍卫的家眷回京,只要人没死那都要按时回京。一夜之间,这个本就早慧的孩子不得已撑起了这个家。带着严夫人,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也是这个时候,阿泠发现严玢看不到她了。
父亲抛下他去了,母亲如今又是这个样子…现在连那个缠人的女鬼都不见了踪影。
虽然阿泠很大声的挥舞着胳膊说道:“我在呢!我在这!”
严玢虽看不到,却尚能听到阿泠的声音。
“你还在啊…”严玢对着那声音的方向呢喃。
阿泠看着那个有些孤单的背影,心也跟着沉了几分。不过还好他还能听见…阿泠忍不住想要安慰严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一届女鬼,拿什么立场去劝说他节哀呢?
回到京城的旧宅中,严夫人每日沉浸在悲痛之中。这么年轻就成了寡妇,即使夫婿的死因听起来再光荣,可是要承受悲痛的却还是活着的这些亲人。
严夫人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人,这个噩耗更是剥夺了她最后一丝理智。每日只顾着自己悲痛,早已忘记了还有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也在府中等着她需要她。
为嘉赏严侍卫,永历帝特下旨将严玢接入宫中做皇子伴读。
“母亲…”严玢站在门外,神情有些局促。
“你来干什么?”严夫人挎着脸,眼睛微肿神情极不耐烦的问道。
几日不见严夫人,俨然看上去老了十岁。往日里最看重自己颜色的严夫人,如今脸色惨白,满脸布满了厌烦的神情活生生是个写着生人勿近的活招牌。
“我明日…就走了。”
严玢很久没有亲近母亲了。在他印象里,母亲对他而言不全是冷漠。对于儿时的严玢而言,他并分不清母亲对他的温柔体贴是为了向父亲展示。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父亲走的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如此沉重。
沉重到连余下的亲人也不管了。
“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只是你记住,你这是踏着你父亲的骨血走的路。”严夫人红着眼盯着门外一时无措的严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伤人多深。
严玢并不想进什么宫。可那是圣旨,便是他一小儿都知道圣旨不可抗。他来只不过想在最后的时间抱一抱母亲,想听听母亲对他轻柔的讲一句别害怕。
可是严夫人却一丝要安抚他的意思都没有,自己本就不喜小孩,严老爷走后她更没有心思再去照顾严玢。如今把他送去宫去,严夫人没有一丝不舍的意思,反倒将火气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严夫人起身合上房门,阻断了那一头过于悲伤的视线。
严玢看着面前骤然关上的房门,愣了一下,终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话是父亲总和他提到的。
可是难道身为男子悲痛时候就不能落泪吗?严玢拼命的想将泪水憋回去,却如断了线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他才失去了父亲,现在连母亲也不要他了。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哪里比得上有父母在的宅院来的快乐安心?
小小的人啊,承受了太多超乎这个年龄能接受的事情。
看着那蹲在地上不断抽泣的孩子,阿泠飘了过去,想要抱一抱他告诉他不要害怕一切只要充满希望总会变好的,自己永远会陪伴着他。可是刚想触到他的肩膀,那双臂毫不意外地穿了过去。只是不同往日,那碰到严玢身体的部分竟慢慢消失不见。
阿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无措极了。
传说,只有纯真的孩童,才能看见常人无法看到的鬼魂。
而他如今,也确确实实看不到阿泠的身影亦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他开始怀着对那夺取父亲性命之人的仇恨生活,想着总有一日他会报仇血恨。日子久了他似乎逐渐忘记曾经自己孩童时期,还有那么一个不属于这个世间的鬼魂惦记着他,想要给他一个带着温度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