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出洞的那一刻起,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了。虽说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也谁都没再和对方搭话了。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多都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无非是因为不同环境下人的心理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此时的薛泠不再是在洞中那会只需担心吃饱穿暖不生病的落水倒霉蛋,现在的她还要担心自己身边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以及金矿的事被这个人知道的到底会不会引发更大的危机。
要知道,邺这个字,可是先太子的名讳。
他若是个世家子弟,就不可能用这个字来冲撞了皇家名讳。
可是先太子,也就是李劭的二皇兄,不是早在大火中丧命了么?
有些念头就算来得再离谱。可一旦在心里萌芽了,便会肆意生长到一发不可收拾。要知道永历帝的继后,二皇子的生母,可正是姓于。
薛泠在宫中的时候,一次都没见过这位太后。不但是因着太后与李劭之间的关系微妙,更因着太后神志不大清晰,听说自丽贵妃那事后,就再不出来见人了。
先帝的后宫之事薛泠不好评判,要说自己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宫里待了一年,就寻着借口跑了出来。也甭管这借口听起来有多冠冕堂皇,可她毕竟是骗了那位九五至尊跑出来的…
薛泠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身边这位可能是自己‘二哥’的人,吁了口气,还好这位不识得自己,要不然这局面可就更复杂了。
就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思,在薛泠抬头看到写着‘泾州城’几个大字的城门时,彻底傻了眼。
要说先前自那金矿出来,再到如今的城门之下,她们满打满算不过走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刻钟也就将够薛泠在脑内完成她那天马行空的一顿猜想,而路途中甚至没什么曲折的道路,亦无甚遮挡之物。可那被人私采的金矿就距离城门不到一刻钟的距离?
是说这采矿之人胆子肥,还是该说泾州真乃天高皇帝远?总之薛泠只觉浑身血液一下涌上头。
不过到了地方,再去寻之前的人手就容易得多了。
“我要进城去,你呢?”于邺心里也在盘算,他和手下的人失联太久,都怪在灵州的时候行动暴露了这才…想来几次暴露都是在灵州,是该说那人把灵州守得如铁桶,还是说自己和灵州那地界八字不合?
“不是封城了么?怎么进的去?”薛泠也想和这个不知来路的人尽早分道扬镳,可是先前这泾州城就封了城,现下眼见城门紧锁,他从哪进得去?
于邺嗤笑声,“这是北城门,北城门已经封锁大半年了,要进得绕道南城门进。”于邺只以为薛泠是看城门紧锁才得出的那个结论。
薛泠觉得和这人说不通,既然人家想再绕去南门,那就一个人去好了!
“那么于公子慢走,小女就不进城了。”薛泠僵着几分笑,心里乐开了花,总算把这人送走了!
现在要紧的事是联系上姚泉安,尽早处理泾州的这些事。
于邺从南门进了城,寻了家客栈落脚后不久就有人找上门来。
“主子。”那人进屋后向于邺标准的行了个礼。
“季叔,其他人呢?”于邺扶起向他行礼的那位中年男子。
季叔向于邺点了点头,“都集齐了。”自从在灵州被人发现踪迹后,他们便兵分几路,本来他应该和于邺一起的,但中途出了点差错到这时两人才见面,
“不知主子这几日都去了什么地方?”季叔也算是看着于邺长大的,尤其是出了那事之后更把于邺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于邺对他也算尊敬有加。所以比起其他部下来说,也就季叔能有底气开口询问于邺的事了。
于邺也没藏着,“中途救了个人,这才耽搁几天。”
季叔听了缘由那老脸皱得更厉害了,他一听就知道,完了,这位主儿爱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主儿啊,这,这怎么又救了个人呢?这人是男是女年方几何啊?不会,不会身份泄漏出去吧?”季叔说这话时满脸的担忧,脸上每一条褶皱里都充斥着对于邺的不信任。
也不怪季叔操心的多,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李邺作为储君的时候虽条条都符合一个优秀储君的做派,但却有一点,好奇心太过,爱多管闲事。要不然也不能因为那事把自己折进去,还因此断了手指。
可于邺有什么办法?他也想控制,可是还是把薛泠捡进去救了她一命。不过于邺自我感觉很良好,自觉在薛泠醒后没表露出什么。更何况这荒郊野岭随便捡个人就认识他的几率几乎为零!
于邺不在意的摆摆手,“季叔您就别操心了,我就是把她从河岸捡进山洞里没叫她冻死罢了。这是好事啊,这不是为我积德呢嘛。”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保证以后好奇心再也不犯?这他可保证不了。
季叔也知再说下去只能招人厌烦,话头一转两人又商量起正事来。
严玢这边又忙碌起来,没消息时,一条有用的都没有。这有消息来时,他却分身乏术。一边说找到了薛泠,一边说有先太子的消息。严玢心想,上次就因为你李邺忙得顾不上薛泠,这次就把这摊留给底下的人盯好,他要先去见到薛泠再说。
见了面,他要好好拿出大将军的姿态问问她,到底有几个胆敢从宫里跑到这种地方来,还把自己给弄丢了!
可是等严玢真的见到薛泠的那一刻,千言万语却开不了口。
她好像有些变了。薛泠坐在那一脸正经的和底下的人商讨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同于在宫中处理那些所谓政务时的凝重,现在的薛泠虽严肃却像有了主心骨,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待薛泠把话说完,她转过头看向严玢,她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最后一次时的狼狈情形,薛泠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刚刚她才从底下人的口中得知,在她不在几日里,严玢已经控制住了泾州城,现下城内外已能正常通行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妨碍薛泠向他投去感谢的一笑。
严玢喉咙滚动,“你们都先下去。”
这里俱是他的人,这里不是宫里。
这两个念头起来时,严玢在听见几人退下带上门的那一刻,三步并作一步的迈到薛泠面前,抱住了那个眼里流露出不解的人。
在她耳畔颤抖着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他对不起曾经欺骗了了那个相信过他的人,对不起没能在宫里保护好她,对不起出宫后因自己一时犹豫没能亲自迎接她导致这么久下落不明。
这个年代,一个手无寸铁姑娘只身消失这么多日,严玢不敢想,也不敢问。
他只能颤抖着说出抱歉,为自己的软弱,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还有为自己对于地位的不清和对感情的懦弱。
他不适合做一个好的君主,于战场而言他有经验和忠诚的部下。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带着仇恨带着一腔奋勇就能成事的。
若一直坚持,只会害了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