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当然不知道花氏为她做了什么。
她现在的问题是,朝廷的败局已定,有人急于在太子尚未登机时再捞最后一笔,而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讨好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
不知众人怎么想的,估计是觉得鬼头军师几年战争下来为了太子丧心病狂屠尽逆党,应该是与太子亲密无间的人物,于是,某一天,唐七接到了一张邀请函。
邀请鬼头军师赴宴。
所有事关鬼头军师的事情,唐七都会先拿去和朱煜文商量,一见此贴,朱煜文就笑了:“要平时,我是绝不会参加这类宴席的。”
“所以?”
“现在不是平时,去吧。”
唐七点头,也没问去了干嘛,自顾自回房去了,宴会在傍晚,中午,朱煜文却派人送来了一套女装。
“太子殿下吩咐了,说唐小姐隐姓埋名,出谋划策,劳苦功高,若胜利在望之时还不能以真面目见人,那也太不人道了,故而请小姐女装出席,好让大家明白何为巾帼不让须眉。”传话的侍女这般说着,已经拿起了内衬,“奴婢伺候小姐穿衣。”
唐七想着穿什么不都一样么,说我是女的难道还有人会验身不成,但也不打算反驳,穿起了衣服。
这不再是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淘出来的二手衣服了,显然制衣者花了一番心思,尺寸刚好不说,还是现在最为流行的样式,蓝色的裙子,衬得唐七飘飘欲仙,再加上那万年不变的表情,还真有一番出尘脱俗的范儿。
反正宴席上的人是被鬼头军师这般仙女样儿给震惊到了,就连见过唐七女装的方小侯爷也一脸不认识的样子。
宴会的主办者是朝中岑阁老的侄子,现在军队驻扎的城市,晋城的太守,当初得了岑阁老的暗示,鼎力支持翼王军,眼看现在胜利在前,但随着同样有分赃权利的人越来越多,又觉得前方扑朔迷离起来,这才迫不及待趁着重要人物都在,来联络联络感情。
却不想,看起来最能影响太子和翼王的鬼头军师,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一早就被打落到泥土里的唐家庶女,这局面可有点诡异了。
但岑太守好歹也是风里来浪里去过的,立刻调整了战略,遣人去请自己的妻女来,意图给唐七再开一桌以避嫌。
唐七却一屁股坐在了主桌上,拿起筷子道:“我就吃饭,不说话。”
你不说话谁说啊?!在场大大小小的官都瞠目结舌,唯有方翰奇噗的笑了出来,也拿起了筷子:“嗯,我也吃饭,我不说话。”
唐七嚼着蹄膀肉,眼睛瞄着方翰奇,似乎挺好奇他怎么会坐在这。
方翰奇朝唐七挤挤眼,也管自己吃菜。
“啊哈哈,这是应该的,”岑太守打圆场,“这本来就是一顿饭嘛,不吃饭,那干嘛,对吧,来,吃,在下府上的厨子可是重金聘来的御厨啊!”
于是所有人憋着满肚子的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时不时很难耐的偷看唐七,这小妞真不客气,叽里呱啦吃得可香,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样子。
有女眷在,男人们也不好意思你来我往的进酒,连平时喜欢调节气氛用的羞羞的话题也不敢说,这一顿饭可真是吃得坐如针毡,但没想到,饭局进行了大半,众人正松口气想快结束的时候,一声太子驾到让众人更是叫苦。
现在的情况是,一群债主开了个宴席请了负债者的同伙来探寻负债者财务状况,而负债者在这时候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还一脸亲切的笑容。
“我就说怎么不见了青叶,竟然在这偷吃好东西呢。”他语气里都透着亲密,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递给唐七,“看来你是吃不下了,亏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东西。”
唐七面不改色的接过纸包打开,一只金黄的烤鸡。
她在满桌瞩目中放下筷子,扯下一个鸡腿,吃起来,头也不抬,那乖顺的样子让朱煜文手都痒了,很想摸摸她的头,跟小狗儿一样。
“好吃不?”
“吃完我走了。”
朱煜文失笑……这就是她拼命吃的原因?
他让所有跪下行礼的人起来,和岑太守寒暄了几句,就问方翰奇:“翰奇,这儿住的可习惯?”
方翰奇表情不咸不淡的:“当然没有家里舒服。”
“错了,应该说,是当然没有父亲身边舒服。”
方翰奇别过脸:“父亲深陷京城,做儿子的不能在他身边尽孝,深感愧疚。”
“放心,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朱煜文一脸笃定,他看看唐七,一脸温柔,“青叶,吃完了吗?”
唐七鄙夷的看他一眼:“闭眼。”
“?”
“眼神很恶心。”
朱煜文桌子下的手握了握拳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啊哈哈,你还是这么不客气。”
唐七没理他,吃了一个鸡腿后就放下了烤鸡道:“还有菜要上吗?”
岑太守身后一个仆人立刻上前躬身道:“回唐军……小姐,菜已经上齐了,您还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小的吩咐下面给您做。”
“哦,这个酸酸的肉片不错。”唐七指指自己面前空了的盘子,“打包,带走,回去吃。”
刚吩咐了下面做好一大盘端上来的岑太守脸都僵硬了,这一顿饭什么都没说呢,就被这两少年一唱一和的给搅局了,闹哪样啊!
但太子笑眯眯看着,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苦着脸领着众人起身道:“恭送太子。”
朱煜文过来打个酱油就走,唐七很识相的跟着离开了,她不明白就这么吃一顿还要这么郑重干嘛,却不知别人已经从太子此举中明白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现在的朝廷,就是一块大饼,谁能分得多,就要看谁当初给的面粉够多,所有人都想知道,除了那看得到的物质外,太子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在衡量着。
可现在朱煜文告诉他们,最终决定权,还在他手上,想要多少,不是你该不该,而是我给不给。
接下来再没有人敢打扰唐七,甚至还有人送来精美的闺房物品来讨好“鬼头军娘”,唐七来者不拒,有些好玩的琢磨两天,有些没意思的就搁在一边。
唐家人好不容易脱离打马关苦海,一个个都开始了休养生息的生活,这方面翼王倒绝对不亏待他们,先给他们安置了一处宅子,然后还置办了足够的生活用品和奴仆,太子也赏赐了打量金银,至少在入京之前,这个表面繁华的晋城,也能安享生活了。
唐大老爷在打马关连年劳作,又得不到妥善的营养,身体比一般人差很多,而且被太阳晒成了农民的样子,俊秀的帅大叔成了糟老头子,他自认不愿出去丢丑,每日保养和读书,竟也安分了许久,也没找唐七谈心之类,仿佛她本来就是鬼头军师……
而此时,“太子”在打马关的历历功绩被人添油加醋的传开来,百姓们纷纷觉得这是个能吃苦耐劳勤奋爱国的皇帝,并且有勇有谋还愿意发展经济,比那混乱不堪太后垂帘的皇帝好太多了。
虽然太子的传闻渐渐压下了鬼头军师,但鬼头军师是个女人这个话题还是狠狠风靡了一阵子,唐大老爷吩咐了不让唐七出门,但其实不用吩咐,唐七自己也并不出门。
很快,一个月后,尘埃落定。
京城并没有让翼王军攻破,虽然方太后疯狂的囚禁了方侯爷,要方家军死守,但是方家军的忠诚决定了他们绝对不可能被如此轻易的摆布,反而将矛头指向禁宫,一番混战后,将方太后与乾元帝五花大绑送到了晋城。
戏剧的一幕。
唐七这时候真的开始感叹一个闺阁女子不问世事的特权,一个朝代的变更应该是差不多一个星球霸主的陨落一般影响力了吧,可是闹腾来闹腾去,却只有那么一群人在折腾,闺阁中,民间,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恢复了唐家庶女的身份,即使背着鬼头军师的名头,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再见到太子和世子等人,唐七乐得清闲,随着唐家人进了京城,回到了当初的老宅子,那儿刚被打理过,据说这几年是一家富商住着,现在被迁了出去,也算是太子恩典。
新帝还未登基,但朝中已经混乱,新老臣子都需要清洗和考察,唐大老爷这几天每天早出晚归,打听自己的任命情况,终于在唐家进京的第十天,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任命书。
礼部尚书,正二品。
比过去的侍郎,只抬了品。
虽说官当到后面,升一级都登天一般的难,可能有些人一辈子都是九品芝麻官,但看唐大老爷的表情,显然是不满意的,就连他弟弟什么都没干都官复原职,凭什么他只能得到这么点?
唐家其他人倒是没有特别的感觉,能够重归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唐大老爷刚走马上任,就开始筹备几天以后的登基大典,外面如火朝天的忙着,可内宅,花氏却愁眉不展,看着堂下哭哭啼啼的吴姨娘和丁姨娘。
唐家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少,可老爷的解决了以后,最首要的就是,充为官妓的唐四和唐六,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