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任昌珉
1.
是在七月的时候，晚上的九点，莫轻微呆坐在房间里，再也不能像平常那样准时入睡，28℃的温度依然让她感觉彻骨的冷。
电视里重复播放着红极一时的连续剧《奋斗》。电视里的欢声笑语让莫轻微心头莫名地泛起了一股压抑的情绪。手里紧紧攒着手机，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那个男人的名字。
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暗下决心还是打过去算了，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冲动了？于是再次犹豫，或者是自己想多了，也许根本就没有那回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回来不闻不问倒头便睡彷佛她不存在一样；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她曾经费尽心思才学会做的菜，往往热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天掀开锅，原封不动，只是凉了；也很久没有再闻到他靠近时身上独特的清香气味，有点像烟草，或者汗腺味，很好闻；这几个月看见他的时候越来越少，说话往往是你问他答，不问便死不做声。
甚至，她几乎忘记了他微笑的模样。
想到这里，莫轻微抬头看见电视里的向南对杨晓云说：我是你的丈夫向南，我就是你的钱包，我就是你生活舒适的工具，为了你的幸福，我时刻准备着！为杨晓芸服务！我想说，既然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不能太客气了，人在哪里我们就混在哪里。
想起从前这部电视剧刚播的时候，万人空巷，偌大的广场上的大电视中发出的向南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彼时的他挽着她的手，依偎着走过广场，在向南对杨晚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在她的耳边呢喃下山盟海誓，地老天荒。他说：“轻微，我好爱你啊，好爱你啊，爱到我甚至想把你变小，放进我的口袋里，一刻也不让你离开。”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那么现在呢？
莫轻微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他的名字，豆大的眼泪瞬间就溅飞在地板上，绽放出冰凉的泪花。
2.
“你说你家那位啊？”小鸽挑挑眉，感兴趣地瞪大了眼睛说。小鸽是她大学的室友兼亲密女伴。
“嗯，我最近感觉到他很不对劲。”莫轻微面对着小鸽说出这句话，顿时低下了头，像是一个偷拿了钱被长辈发现的孩子般涨红了脸颊。
对方久久的沉默，沉默到轻微忍不住抬头再次看向小鸽，投以一个寻求帮助的眼神。
“今天你生日他都没有去找你么？”小鸽忽然皱眉，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轻微沉默了许久，默默地低下了头。
对面的小鸽立刻神秘地一笑，进而捉住她的手，“放心吧，也许晚上就会看到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哦。”
轻微抬头，紧皱的眉毛略微松弛了下，抿着嘴笑笑，恬静的灯光打在她的发梢和睫毛，掩盖了她眼眸里的担忧。
见她终于放松了一些，小鸽立刻换了一副特务模样：“轻微，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听了千万要冷静。”
这样好心的预告，其实更像是警告。就好比“我实话跟你说了吧”的后缀永远是不好的预感一样。轻微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的。
“我其实有看到一位和他背影很像的男子，抱了一大束花，急匆匆的模样……”
事实的结果是，那天，轻微并没有收到所谓的一大束花。甚至一朵都没有，甚至是，这已经是他第三天没有来找她了。
晚上给他打了电话过去，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连话语的内容也如出一辙，大抵是刚找到新工作啊，最近比较忙啊，出去应酬顺便就住了酒店，过几天不忙了再回来看你。你早点睡吧，别老打电话了，工作期间不能接电话的。
“你早点睡吧，别老打电话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挂电话，话筒里已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
失落、担忧、怨恨、委屈、猜忌……
这些情绪像是蛊一样，迷了她心田深处的那一朵名叫爱的花朵，日渐枯萎，衍生出一种名叫喋喋不休的情绪。打电话给闺蜜，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散了一地晶莹的悲伤。
小鸽安慰，顺便提了些建议，说轻微你别急，你怕什么呀！你跟了他六年，那可是六年啊！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年华你都给了他，现在他哪能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你没看见他还没跟你摊牌吗？他这就是心虚和愧疚。我跟你说，要先发制人，敌不动我先动才是制胜关键！抓住他这个愧疚的弱点！你就跟他闹，让他补偿你这六年的损失，跟他哭，求他。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你一哭，他就怕了。他怕了，你的爱情就保住了。
一口气说完，打着哭嗝的轻微却摇摇头，说尊严都没有了还会有爱情吗？这不是我要的，爱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小鸽叹一口气，道一句你好自为之。
是的，爱情不是这样子的。
那么，爱情是怎样的呢？
轻微忽然想起，大三的时候，遇见他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们都还年轻，她美得空灵，他俊朗干净。在一次大学联谊晚会上，他不过是邀请她跳完一友支圆舞曲。她便无可救药地移不开她的眼眸。从此时光万千，年华飞逝，花开花又落，春绿了夏热，秋凉了冬寒。像是所有恋人一样，你侬我侬。经历了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说你要娶我，第一次做完一桌饭菜看他吃得香甜，第一次面红耳赤，第一次筹划着买房子的首付……
直到现在，第一次觉得如此亲近的人，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再靠近。
3.
绝望的女人，无非是死缠烂打或者奋不顾身。相同的是，两者都是疯狂的。
莫轻微是第二种。
她的奋不顾身其实就是死心塌地继续爱着他，对他好。她天真地竟然认为一切的归根结底是因为她最近不够关心他。于是爱心泛滥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整个儿心交给他处置。买了他喜欢吃的花生，一大袋，足足十五斤。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说是在公司。
立刻提了一袋花生，不顾形象地扛在腰间，毕竟是那么柔弱的女子，惹来了不少青年的目光，纷纷问她要送去几楼，大意是可以免费做苦力，自然少不了事后留个电话QQ什么的。
她却倔强地彷若一头牛犊。固执地目不斜视，只盯着电梯的层数变化，只待到了他的那一层，便冲了出去，敲了门，被告知他出去吃午饭了。热心的同事顺便说了楼下的一家西餐厅的名字，大意是大概会在那里。立时有旁边的同事给热心者使眼色，她觉得奇怪，倒也没怎么在意。
怀抱了满满的爱，只想着快点见到他，让他知道，她有多么爱他。
典雅的西餐厅里，悠扬的大提琴声，伴随着缓缓地英伦哼唱，昏黄的灯光晕染出暧昧的质感。
实在想不到，想不到。
她看见他的那一刻。胸腔里顿时“砰”的一声，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碎了一整个心房。
他亦看见了她。
那一刻，她想自己该有多么狼狈，因为买房子而省吃俭用所以穿了不合时宜的前几年大学时的T恤，满头大汗，凌乱而枯黄的发梢因为静电而紧贴着汗颊，提着一大袋的花生，散落一地。
他面前的女子，着优雅的红裙，高挑的发束，略施粉黛的可爱脸颊，捉着高脚杯的纤细手指。继而回头朝惊诧的他荡漾出一抹轻蔑而又挑衅的笑：“你认识她？”
他的神情慌乱而又局促，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想，罢了罢了，就当是在做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那个地方的。
她只知道，坐上回家的公车，她才发现，她忘记了带走她的花生。
那么一大袋的花生。
她竟然忘记了。
那些，满满的，都是她想要给他的爱。
4.
一个人悲伤的开始便是一场美好幻想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