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龙的“作风问题”果然就是吴良到外面说出来的。吴良拿了马世龙的“手令”找了宾馆的经理们，大家不得不将他列入买断工龄的人员名单。开始有几个和他一样不够条件却又想乘散伙之机占点公家便宜的职工想从他那儿探听是用何种手段胁迫宾馆领导让步的，吴良自是不肯告诉他们。等到几万块钱发到了手，他掏钱请弟兄们的客，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事实经过说了出来。当然，在说的过程中，他将自己如何撞开房门，如何将马世龙和万丽莉两人当场捉奸在床，马世龙又如何跪地求饶的情景绘声绘色地作了夸大性描绘，为的是显示自己的勇敢、机智，也为了丑化马世龙。他还把自己与马世龙交涉的过程得意地称为“舌战马局长”。最后，他总结说，其实自己并不缺这几万块钱，只是眼睁睁看着宾馆被“他们当官的”大口大口蛀空了，心里面不平衡。当官的占得公家的便宜，凭什么老子就占不得？吴良说到这里，很为自己发明了一句“警句”而骄傲。
吴良说的故事正对了河阳市民喜欢谈论官场新闻和个人隐私的胃口，很快就在大街小巷传播开来，而且传来传去竟然变成了马世龙嫖娼被公安逮个正着。这个故事最后传到了马世龙自己的耳朵里，他暴跳如雷，可是对吴良那样一个没有了正式工作又如同泼皮一般的人物所做的事，他也没有办法，只有找到公安局，让公安局为他“辩诬”。公安局郑经局长虽然和马世龙交情不错，但此时也只能劝他：嫖娼的事，我们清楚，可老百姓不清楚。既然已经在老百姓中传开了，你就无法解释得清了，公安局也不好通过什么形式去解释，你老马只有沉住气耐心等待，时间长了，谣言平息下去了，也就自然风平浪静了。郑经局长这样一说，马世龙想想也是，只有耐下心来，过一阵子可能就没事的，没想到旅游局内部却有人抓住这件事情不放。他们原先就知道马世龙有在外面寻花问柳的癖好，也听说他在那家涉外宾馆有了“小蜜”，但苦于没有具体证据，还不好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现在这件事有鼻子有眼，可要好好抓住机会，不能让马世龙这个“腐败分子”逍遥下去了！他们悄悄到那家宾馆去搜集证据，并且假扮公安便衣找到万丽莉，一唬一诈，万丽莉便把自己和马世龙的来往一五一十坦白了出来，并最后在“口供”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有了万丽莉的“口供”和签字，这帮人又将马世龙搞打击报复，压制群众，排挤大学生，行贿受贿甚至索要寺庙所藏的珍奇古董等等劣迹写成告状信，将成批的告状信复印件广为散发，从中央一直到省、市的有关领导和部门，无一遗漏。这样一来，马世龙纵使觉得有一张关系网罩着自己，却也遭了暗算，有些手足无措了。
首先，市纪委就接到了中央和省纪委批来的信件，要求“调查核实”。接着，潘仁和也收到省委组织部转来的告状信，信上有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的大红印章和督办意见。在下一次市委常委会上，潘仁和将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的意见拿出来，交众人看了，冯宝根也说，上级纪委也有同样的意思。王启贤曾听说过有关马世龙玩女人的传闻，他有一次问过马世龙，马世龙矢口否认，并一副委屈和愤怒的样子，他也就相信大概是有人陷害于他，现在市纪委和组织部都拿出“尚方宝剑”将这个问题提出来，王启贤也只好同意派人去调查调查，却没想到，调查的结果首先就把马世龙和万丽莉的“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问题给弄出来了。当然，告状信里写的其他方面的问题就不是那么好调查清楚的，比如搞打击报复的问题，马世龙的解释“那都是工作需要”，与马世龙贴得近的干部也这样帮他证明；又比如行贿受贿和索要珍宝的问题，纪委的同志甚至到了梵音寺，寺里的住持一口一个“阿弥陀佛”，就是不肯认这个账，纪委的人不死心，反过来绕过去地问，老住持有些着恼，口气便显得僵硬地说：
老衲身居佛门，不知凡间俗务。说罢，闭了眼睛：小沙弥，送客！
调查组的人没办法，只好悻悻而归。
本来去调查马世龙的问题王启贤就是勉强同意的，对于调查组最后拿出的调查结果，王启贤看过后，很轻蔑地扔在桌子上。在又一次会上，他说道：
我早就说过，对于满天飞的告状信，根本不值得理睬。你们看看，马世龙最后都有些什么问题？不就是搞了个把女人吗，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现在呀，一些地方党风不正，民风也不正！党内同志不是努力维护一个地方的大局，而是唯恐天下不乱，而少数群众也喜欢制造一些事端，来扰乱安定团结和稳定的局面。马世龙同志固然有缺点，可能主观了一点，性格嘛也稍微有点过强，可这样的同志是能干工作的。你们到过梵音寺没有？我听说梵音寺现在的面貌改观不小，马世龙亲自跑上面，从省旅游局、省外办还有一些有关的部门，争取到不少资金搞开发。他给梵音寺拨了钱就说他向寺里收了贿，像这样画等号以后谁还敢干工作？还有，据说玉笏山确实有个大学生在那儿工作……说到这里，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分管旅游的副市长钟其玉，钟其玉点头说，是的，名字好像是叫鲁力吧。王启贤又接着说，大学生到一线、基层去工作，去锻炼，也没什么不好嘛，何况并不是让他去当和尚！这句话在会场上引起一阵轻微的笑声。王启贤继续说，开发旅游也是市里面准备作出的一项决定，大学生在旅游景点说不定比在机关更能够发挥作用呢，你们说是不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习惯性把眼睛朝会场上坐席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扫去，几个人接触到他的眼光，都相继点头。有了这样的回应，再加上他借题发挥讲了这么一大通，觉得心头的闷气得到了宣泄，王启贤放缓声调，但却加重了语气说，要爱护干部的工作积极性，这是我们市委每个领导的责任，我要带头负起这个责任。
不过，王启贤还是将马世龙找来，将他狠狠地剋了一顿。马世龙满脸通红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敢做声，表情比孙子还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