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林木在艳阳的光照下葱翠欲滴,微风细拂,沙沙声混着鸟鸣不绝于耳。
“澜儿,才多久不见你骑术便如此生疏了?”枝叶间漏下的阳光撒在林中一个相貌朴素的少女身上,斑驳树影使她的目光不甚明亮,只得单手扶着马缰,抬起左手搭个阴影,眯缝着眼睛看着旁边骑在一匹栗色骏马上的被称作澜儿的气质清雅的素衣少女。
“还说呢,要不是你将我丢给小清,说是要帮衬她活计,自己却跑到山水间逍遥,我怎会整日尽留在宫里,连这大好的春光都无福消受,直入了夏,才勉勉强强得空出来。”澜儿嗔怪着,任马儿信步向林中走去,于是少女掉转马头跟了上去。
“我这不是怕小清第一次处理这么多事务忙不过来么?况且这战事方休,不光要忙着和古尔交涉,更要安抚百姓、休养生息,正是你发挥治民本领的好时候,怎能就屈了你这惊世才干只管偷闲呢,你说是吧?”少女讨好地笑着,二者渐入树林深处。
“你只管找借口,仿佛你的任务只攻城略地似的。”澜儿气尤未消,轻轻打马与后者错开来,停在一片空地上,取下身上背的木弓,将箭搭上,静静倾听周围林木间的动静。
少女见澜儿欲寻猎物,便安静下来,等在一边,静静欣赏澜儿的狩猎。不多时,一只野兔从不远处的草丛间窜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寻觅食物,丝毫未察觉危险的存在。于是澜儿毫不犹豫,挽弓瞄准,倏忽箭出,兔子已一动不动地钉在了草地之间,只箭羽仍吃了力,微微颤动。
“好箭法!”少女拍手叫绝,迅速冲下马,为澜儿拾起野兔,拔了箭,递了上去。
“不敢!我岂敢在自幼便被欧阳子夸耀的徽泷面前卖弄?”澜儿接了兔子,挂在马鞍上,尤不忘嘲讽徽泷几句。
“嗨,再好也不过些上不得台面的嬉闹,论正事我何时比得上你与师妹了?”徽泷也不脑,讨好地笑着,重新上了马,乖巧地跟在澜儿后面。
“说正事,”澜儿终于收起恼怒的样子,停了停马缰,使她的马和徽泷的并齐,“此次和亲只和古尔说了对象是梁国最位高权重之人,你觉得该选谁与杜舜卿成婚?”
“那自然是小清了,毕竟她才是现在掌权的大人啊。”徽泷见澜儿严肃起来,只是收起笑,但对此事仿佛并不在意,一边盯着自己那匹四处寻找良草的贪吃的马儿,一边随意地回道。
“但我们认为这件事非你莫属,毕竟我们梁国是你带兵打下来的,也是以你的姓氏命的国号。”澜儿见她不甚在意,语气渐渐变得严重起来。
“哎呀,将你放在小清身边做事,你怎也和她似的小小年纪却语气老成了?”徽泷笑了笑,见澜儿没作声,便尴尬地咳了咳,“我也理解,但你们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散漫惯了,断不会安于成婚的,时间长了反而会生出更多麻烦来。”
“这我们也想过,但,就现在看来,你还是最好的人选。”澜儿有些犹豫,看了看徽泷的神色。
“要不然,让他先见见小清?说不定看了小清倾城倾国的面貌之后他反而求着我们要娶小清了呢?”徽泷没理会想插嘴进来的澜儿,抢先讲了下去,“或者我们大肆散播小清掌权的消息,再给我添点黑料,到时候郎才女貌又能换来数年太平,怎会有人不盼着他们俩成婚呢?”
“可……你往后?”澜儿犹豫着询问。
“和如今一样,给我个太宰的虚衔抚慰民心即可,我也不愿一直待在齐宁。”
“也好,那么就这样办吧,只可能要多留你在齐宁住一阵了。待到他们两个大婚、事情平息了之后,你应该就又能回归山林,做你的闲散隐士了。”
二人趋马,天黑前回到了下榻的客栈,一路再无话。
第二天早上,日光刚刚将冷却了一夜的林子重新暖起来,客栈中便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了。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么?”澜儿着一身干练的白衣,腰间挎剑,正坐在嘈杂的大厅里招呼刚下楼尚打着呵欠的徽泷。
“嗯……”徽泷含糊地回答,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下,眯着仍舍不得睁开的眼睛,打量澜儿点的早点。
“我本想点些你喜欢吃的,但大早上的,又要赶路,还是吃得简单些为好。”澜儿看着有些失望趴在桌子上马上又要睡过去得徽泷无语地问道:“你怎的如此困?昨夜应该早早便睡下了吧?”
“哎,还不是隔壁大半夜的来了客人,不知是搬些什么东西一直吵个不停,根本无法入睡。”
“依你这性子竟没去鸣不平?”澜儿打趣道。
“别提了,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人找去了,不过据说是什么附近山上的匪徒,很是猖獗,这次是搬了些货物在此处交接,深更半夜的恐怕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交给你们来处理就好。”徽泷从桌上爬起来,拾起筷子吃起了早饭。
“你倒是会偷闲,稍微麻烦一点的事便都交给我们打理。”澜儿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也吃了起来。
“公子,不好了!”二人正吃着饭,门口忽然冲出来个小厮,急匆匆地冲着旁边桌正独自饮茶、戴着面具、着一身黑衣的男子喊道。
男子看着冲到眼前的小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随后冷冷地问道:“何事?“
小厮知自己失了体统,但仿佛已顾不上这些似的低着头凑到公子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公子听罢,神色稍滞,然瞬息便恢复了神色,一手摆弄茶杯,一边像是在谋划些什么。那小厮见公子思索,便默然退到一边,静静等候公子的命令。一会儿,见公子示意他上前,他便将耳朵凑过去,全不露声色地得了命令,轻声道“是“,便恢复从容的姿态又走了出去。
徽泷饶有兴致地偷偷观察着邻桌,只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
“今日天气大好,不如我们耽搁一日行程在这附近游玩一番吧。“徽泷见邻桌的公子重新全神贯注地喝起了茶,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澜儿身上。
“前日你便说要游玩,我已陪你狩猎耽搁了一日,如今竟又要停留,再这样下去我可是要受责罚的。“澜儿优雅地放下筷子,用衣袖中藏着的帕子拭了拭嘴,冷淡地说。
“这不打紧,你也知道凭咱俩的骑技再不过半日即可回京,可这好戏毕竟还没开始,你只管将罪责都推到我身上便是。“徽泷复又讨好地笑着,观察着澜儿严肃表情下的细微心情。
瞥了眼徽泷,澜儿不由想起二人小时候的情景:那时还未出山,老师管得严,严禁任何弟子出山门。但一向贪玩的徽泷总不甘心,又无法独自破了老师门前设下的悬阵,于是一段时间里,徽泷日日黏在最擅长阵法的澜儿身边,天天常软磨硬泡地劝一向最守规矩的澜儿。两个月之后,澜儿终于经受不住徽泷的“折磨”,二人深更半夜偷偷破了阵打马林中,或竞马技,或比狩猎,即使再黑,都不甘落于对方之后,在被老师抓到之前的一个月内三两天便出门一次,常是直玩耍嬉闹到了天亮。
“好吧。”澜儿说完,尽量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留下正暗自窃喜的徽泷,独自走了出去。
“这附近山贼肆虐,可能不适合小姐随意游玩。”旁边的黑衣公子在澜儿走出大厅后忽然对徽泷说道。
“也是,”徽泷站起身,转向公子,一边暗暗打量,一边饶有所思地说,“不过今天就不会有了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公子仍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见徽泷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