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沉默是有原因的,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上来。
何大姐走了以后,李丽跟我的关系一下子变的很近。她就像一个极度宠爱小妹妹的姐姐,无论什么事都要过问,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吃饭了,馒头够吃吗?我再给你半个?”
“真冷啊,你冷不冷,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一件衣服穿上?”
“口渴吗?我跟外面的人要点开水喝?”
“我想上厕所了,你呢?要不你先来?”
······
对于李丽这种话痨式的关心,我的回答一概都不超过三个字:不用,谢谢和别客气。心里却一直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我怎么了?
这是一个没有说出口,并且主观性很强的问题,所以,只有我自己能给出它的答案。
我想我是习惯了脑袋空空,因此脑袋里驻进的念头,都不会停留太久。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我的眼睛盯着缩在墙角的白玉,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好想开口问她一句:“你冷不冷?”
不过,又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
这时,见我说话兴致不高,自己又百无聊赖的李丽,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被遗忘的惊喜一样,“咦”了一声,然后走到厕所那头的床铺那儿坐下,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左手的食指插进两块床板之间的小洞里掏来掏去。
没多大功夫,她从那个小洞里把指甲钳用一根手指顶了上来,从床板之间露了个头,又赶忙用右手把它拿了出来,动作麻利的把指甲钳严密的攥在手心里。
李丽的脸上是得意的笑,她从床沿上一跃而起,扭头就要朝厕所走去,脚步顿了一下,马上又回过头,走到我跟前,一脸兴奋,却又小声的问我:“你要不要剪指甲?”
看看她伸到我的眼前,握成拳头的右手,我低下头,看了看并不算太长的十指指甲,动作缓慢的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剪吧。”
她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你上次就没用,这次还不用,你的指甲一点儿都没长吗?”
她既然提到了上次,那我不能不在心里推算了一下,上次,不就是三天前吗?她的指甲真的长的这么快吗?
于是,我问:“这也才没两天,你怎么又剪?你的指甲长出来了?”
听完我的话,李丽贼嘻嘻的笑了,说:“上次我剪的是手指甲,这次我想剪脚趾甲。你呢?脚趾甲也不要剪吗?”
我摇了摇头。李丽拿了半张纸和一个小塑料凳到厕所去了。
而我,坐在床沿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找到了让我沉默的原因了:因为指甲钳。
上次何大姐把指甲钳拿出来的时候,我以答应她不把监室里藏了一把指甲钳的事情告诉管教,并为了取得她俩的信任,告诉了她们,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的事实。
当时的我,认为这是一种交换,我不告诉管教你的秘密,你也不告诉管教我的秘密。
昨天管教跟我谈话的内容,让我知道:很显然,我错了。
既然原因已经找到了,那我也没必要让“我怎么了?”这个问题再困扰我了,心里一阵轻松,我又可以脑袋空空的发呆了。
像被我的这种情绪感染了一样,白玉从墙角站了起来,对我笑了一下,拖着脚踝上铐着的铁镣,“哐啷……哐啷”的在监室踱着步。
躲在厕所那儿剪趾甲的李丽,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回来。回来后,她并没有马上把指甲钳放回那个小洞,而是学着何大姐的样子,向放风圈门走了几步,然后转身,装模作样的剪一下,朝着铁栅栏门那边走几步,转身,再装模作样的剪一下。
能看的出来,李丽是在练习,练习如何正大光明,而又不被发现的剪指甲。
重又缩回墙角蹲着的白玉,看着李丽的样子,笑了。我看着她俩的样子,也笑了。
快到晚饭时间了,从门外传来了一阵香气。
“卤肉?”
“是烧鸡。”
正当我和李丽争论着这香气的来源时,平时给我们打饭的两个男人,站到了我们监室的门口,手里提着平时装饭的大桶,问我们:“烧鸡要吗?三十元一只。”
我和李丽你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你一眼,争先恐后的对门口的男人说:“要!要!”
因为有烧鸡的缘故,晚饭我们吃的很开心。不过,一顿一人一只鸡对我们来说,有些太奢侈了,所以我们每人都剩下半只鸡,留待明天继续享用。
十二点刚过,我就早早的钻进被窝里躺好,却一直睁着眼睛。
白玉斜靠在枕头上,用一个手臂支着脑袋看无声电视。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在等李丽睡着。
十几分钟后,听着李丽均匀的呼吸声,我对白玉说:“今天躺下讲吧。”
白玉说:“好。”
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钻进被子里的声音,白玉躺好了,说:“开始了。”
我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字,随即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