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发生的第三天,案件的侦破工作看似还是毫无进展。
唯一的嫌疑人不知所踪。
杨军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白玉是怎么变成本案“唯一的嫌疑人”?
按说在真凶没有落网之前,不论是死者的亲人、朋友、邻居还是报案人,都可能是被怀疑的对象。而且,有些案例告诉我们,报案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凶手有时候就是喜欢玩一些贼喊捉贼的游戏呢。
在本案中,报案人白进一个人集齐了死者所有的亲近关系:似亲人,胜朋友。同时,还是死者的老板。可以说白进是被害人柴老憨与这个社会的唯一关联人。所以,要说嫌疑,没有人比白进的嫌疑更大了。但是所有人的脑子里只要出现这个想法,就会立马打消。至于原因,杨军仔细的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吧!”
似乎假设白进的作案动机,是一个无法成立的伪命题。
杨军觉得,排除白进嫌疑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一个嫌疑巨大的人的出现。而这个人的出现,排除的不仅是白进的嫌疑,还有所有跟死者可能有所关联或接触的人们的嫌疑。
这个人就是白玉。
对于白玉来说,在错误的地点出现过,又在错误的时间消失,她这两个错误大到让自己成为了“唯一”。
不过,杨军却不这么认为。理由嘛,很简单:真凶还没有落网。
局里已经向各个乡、村、镇派出所发了协查通知,找到白玉应该是不大困难的。但是,杨军的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白玉不会那么容易现身的。
再次重温了一遍案情,杨军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如果,只是如果,这个案子真是白玉做的,那她也一定早就想好了所有的事情。这些事情里可能不仅有出逃路线,还有被抓后的说辞。
她到底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告诉别人那就是柴老憨的该死理由。杨军希望这个说法不要太长,理由能尽量简单,因为凶手在死者的尸体上所表述的那些,已经足够复杂与冗长。
五点半了,杨军收拾好东西和思绪,准备下班了。这时,手机响了,杨军看了下,是白进。
“喂。”他接起电话。
“喂,老杨。”
“嗯。”
“有白玉的消息吗?”
“没有。你有吗?”
“也算有一些吧,”白进显得支支吾吾的,“都是些传言。”
“说说。”杨军边说,边向派出所外走。
“其实,其实就是有村民说,柴老憨可能是因为侵犯过白玉,所以才会被白玉杀死。”
听完白进的话,老杨没有吭声,他在思考。
白进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在柴老憨死后,扒光他的衣服和在柴老憨脸上画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可能就是为了示众,羞辱他。呃,再加上白玉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儿的精神不正常。”
杨军仍然保持着沉默,但眉头却越锁越深,当然,白进是看不到杨军的表情的。
“哦,那个杨队,这些都是村民的一些猜测,我只是将他们的这些说法给复述了一遍,我只是在旁边听,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议论。”白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提高了音量解释道。
杨军说:“好,我知道了,我会将这些跟高所反映的。关于这个案子,还得麻烦你多留意。”
白进说:“这个放心,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及时汇报。”
挂掉电话,杨军不禁陷入了沉思:扒掉死者的衣服,或许确实是为了在光天化日下羞辱死者,但是,配上死者脸上那些线条就有些不太对劲了。这更像是一种特定的仪式,因为死者脸上的那些线条,并不像白进组长说的那样,是“乱七八糟”的。
在看过很多次法医在现场拍的照片后,杨军可以肯定,情况恰恰相反,死者脸的那些线条,画的很细、很直,细直的就像是被刀子划出来的一样。
昨天,白进的一个电话,让杨军沉思了好久,白进说的那些他所谓的“村民的猜测”里,到底有没有可能就隐藏着破案的关键性证据呢?
杨军已经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困惑了一个晚上了,早上起来时,依然被困惑着。
例行公事般的吃过早饭,杨军就出门上班去了。
杨军从家里出来,就看见下雪了,可一直到要进派出所的院子时,他才意识到今天下雪了,而且还下的不小。杨军自嘲的想:困惑应该是一种病,它让人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甚至食不知味。
李家庄的一具裸尸,困惑了太多的活人。
杨军定了定神儿,看了看天上不停往下撒的雪花,决定今天就在办公室呆着,不去巡街了。
他先到一楼,在值班室那儿,看到他带的那小协警——诸杭,将这会儿先不去街面巡逻的事情跟小诸说了一声,就直奔二楼的办公室去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经手过或处理过的大大小小的案子不计其数,但像柴老憨这种死相,还真的是不多。可这也不是杨军第一次见到。
早在十七年前,杨军就看到过一具裸尸,在派出所的东边,大桥下面的河床上。
那是个女人,更准确点儿说:那是具女尸。
警情是现在的所长,那时的小民警高震接的。当然,那时的杨军也只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小民警。因为年龄相仿,俩人关系还不错。
按理说这样的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也应该是相近的。
可是,两个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又能力相当的人,是怎么越跑差距越大呢?
别人不知道原因,杨军知道。有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十几年前,没有发生那个裸尸案,那他和高震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个案子,杨军和高震都参与了,同的参与的,还有当时派出所的几位领导和老干警。所以,当时他俩的工作,就是维护现场秩序和记录现场情况的一些辅助工作,也就是说,他俩并不参与直接的调查工作,只是跑腿的,还可以说,当时他俩就是凑人数的。
尽管他俩都明白,但这并不能打消他俩人的积极性。现场的排查工作做的可是相当的周密,最起码比当时那几个,就知道站在被泡的肿胀的裸尸面前,表情严肃的抽着烟的老干警们可强太多了。
现在回想起来,杨军依然对当时的自己和高震的作法,表示钦佩:在很多时候,别人不把你当回事,你自己得把自己当回事。
毕竟老话说的好:功夫不负有心人。高震在那堆未烧尽的死者衣物里,找到了半张烧的只剩下脚的照片。不过,还是可以看的出这是一张一男一女的合照,虽然看不到照片里的人是谁,但也并不难猜。照片里的女人已经躺在那儿了,而照片里的男人应该就是他们要去抓捕的凶手了。
可以说,就是高震的这一发现,让案子一下变的简单清晰了许多。
也就是这个发现,拉开了杨军和高震两人之间的距离。而这一细小的差距,在十七年后,将两人变成现在的关系:精明能干、年轻有为的领导和混行度日、不思进取的下属。
杨军并不羡慕高震的职位,他只是有点儿怀念那时,那个满腔热血的自己了。
再回过头来看现在手头上的这个案子,不知道为什么,杨军总有一种这个案子和十七年前的案子相似的感觉。
相似也许是因为相通,可这两起案子到底哪里相通吧?
盯着电脑,杨军把“李家庄裸尸案”的验尸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时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