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钧天观虽小，终究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守照真人傲然说道，“敝观清静了数百年，想来如今名声不扬，竟然有人打上门来了。师尊数十年修为，岂是后生小辈所能撼动？”
“师兄，何必说这些意气之语。”守明摇头，“你如今破境有望，当谨守灵台，以免错入歧途。”
任轻羽只是默默瞧着天边云海，一语不发。
屋内，光焰冲天，灼热难当，齐墨云神色不变：“道长功力全复，可喜可贺。”
说罢，他掣出青冥剑，一剑刺出。
纯青色的剑芒刺穿火团，劈开一条大道。
两旁火墙毕剥燃烧，中间却现出一条冰块砌成的直道，齐墨云毫不犹豫，迈步而进。
虚清道长的赞叹之声在他耳旁响起，似远实近：“好一件神兵，的确不是凡物。”
他话音才落，脚下齐墨云脚下烈焰腾起，似乎要在瞬间将之化为灰烬。
齐墨云长剑往下直刺，一堵冰墙平地崛起，高逾百丈，托举着他避开脚下的熊熊烈火。
屋内场景早已消失不见，他的眼前，是一片火海，火舌喷涌，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脚下的冰墙也在迅速融化、塌落，火势愈发凶猛，齐墨云知道，虚清道长使用了第二道符。
他松开了手中长剑。
那柄青冥剑周身散发寒气，空气中立即现出无数冰屑，眨眼间聚集成一柄巨大的冰剑，直刺向远处。此时齐墨云脚底的冰墙已经几乎全部融化，他纵身而起，踏上了冰剑。
眼前墨黑的远处，骤然变亮，一团团巨大的火球扑面而来。
青冥剑回到了齐墨云手中，纯青色的剑芒有如一条冰龙，射向远处。
齐墨云脚踩冰剑，飞身急进，两旁的火墙吞吐着火舌，几欲蚀天，笼罩下来，然而仿佛被无形的壁垒阻住，火舌嘶嘶作响，热浪滚滚，却不能伤及齐墨云一根毫毛。
剑意充沛雄浑，千军辟易，一连破开九道火团，眼前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金色符纸，符文波动，气流奔涌，然后射出万道金光，密如织网。
眼前景象庄严肃穆，令人生出无力抗拒之意，然而齐墨云却绝无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眼神清亮，手腕抖动，纯青色的剑芒忽地大涨，叮的一声，刺在金色光网之上。
仿佛石入寒塘，漾开水波，金色的密网碎裂开来，渐渐消失不见。
在齐墨云身后，紧追而来的火球也突然慢了下来，直至停滞，然后开始缩小，变成了细小的火苗，轻轻曳动。
齐墨云却目视巨大的，失去光芒的金色符纸，沉吟不语，也没有动弹。
虚空之中再次传来道长的声音，却有些晦涩，有些不解：“公子再使一剑，今日比斗便分出了胜负，为何却忽然停手？”
虚清言语间甚有怅然萧索之意：“公子胜了我道门，此事传扬出去，公子名声，愈发响亮了。”
“道长何出此言，咱们并未分出胜负，”齐墨云收剑入鞘，“钧天观自有千年底蕴在此，岂用在乎世间愚人之语。再者，今日之事，天知地知，又有谁会知晓？”
“输了便是输了，若非公子并未使出全力，贫道早已一败涂地。”随着虚清声音再次响起，齐墨云眼前幻景顿时消失不见，两人依旧立在原地，其实并未动弹半分。
桌案之上的道符已经无影无踪，虚清道长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白玉麈尾。
老道长将手中麈尾轻轻一扇，空气中残留的燠热之意登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他面色微微发白，瞅着齐墨云说道：“公子说侥幸胜得百绝和尚，此言过谦矣。以公子之身手，那莽和尚岂能有还手之力？”
“观主过誉，若是虚和道长也在此，在下断不敢如此托大。”
虚清明白齐墨云言下之意，他稍作沉吟：“京城之事，贫道再不会过问。不过虚和师弟既已入京，却也不会就此回转。”
齐墨云微微皱眉，虚清又说道：“钧天观另有投桃报李之法。”
说罢，他轻挥衣袖，吱呀声响，房门自开：“公子，请。”
两人一块出来，守照、守明两个正要发问，虚清已经出言吩咐道：“守明，你即日动身前往南康城，与南康青宵宫守智一道，往行台衙署去见韩统领，军中之事，当竭力助之。”
守明真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连忙躬身应命。守照却有些不服：“为何是守明师弟？方才师尊与齐公子比试武技，胜负如何？”
“齐公子乃是天下第一高手，为师自然不及。”虚清道长并不避讳，坦然承认，他瞅着弟子惊愕眼神，又沉声说道，“你破境有望，尘世之事，暂且不用理会，只潜心修炼要紧。先前若非公子手下留情，你早就修为大损，还能在此出言顶撞为师？”
“弟子不敢。”守照神色复杂地瞅一眼齐墨云，才向师父躬身行礼，“弟子先退下了。”
观中其他弟子都来到了后院，在远处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瞧见守照过来，便有人问道：“大师兄可是见了师尊与这位齐公子比试？”
“师尊开启了方寸世界，我也没有瞧见是如何情形。”守照心气不顺，低声呵斥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眼见一众弟子都退了出去，虚清才转头打量着任轻羽，见她神色沉静从容，微微点头，含笑问道：“你这只青凤，是如何遇见齐公子的？”
“轻羽原本是东道行台云华英云将军之弟子，”齐墨云代她答道，“她往羽林军中效力，遂与齐某，不期而遇。”
“早知云将军有两个极出色的女弟子，倒不曾想小娃娃有这等来历。”虚清面色迟疑，沉吟许久，才告诉齐墨云，“十余年前，东海之上有海蛟出没，吞舟食人，极是凶残。贫道当初也曾赶去长洲府，打算雇船出海，去寻那恶蛟。只是当地船民，无人敢冒此险。”
他喟然说道：“后来贫道无奈，自己设法弄了一只小舟，出了澜江江口，却瞧见一对青凤振翅东飞。贫道料知他们也是去寻那海蛟，只是贫道操船不精，一时追不上。待贫道赶至大洋之上，海蛟已被青凤杀死，只是那雄凤也伤重坠海，那时风高浪大，贫道也无计可施。那雌凤同样伤得不轻，又似有身孕，在天空盘旋许久，连声哀鸣，声声泣血，终于还是飞走了。”
小姑娘眼中盈盈有泪，虚清道长同情地望着她：“后来之情形，贫道就无从知晓了。想来你出生之后，另有奇遇，得化人形。只是你先天根基未足，此后恐怕难以恢复凤鸟之形了。”
任轻羽深深行礼，声音有些哽咽：“多谢道长告知。”
“小将军且起，”虚清拱手回礼，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她轻轻托起，他又转头对齐墨云说道，“公子远来，贫道当尽地主之谊，今日便宿在敝观，用些粗茶淡饭罢。”
“多谢道长，”齐墨云点点头，过去挽住任轻羽，“在下想先往逍遥峰顶瞧瞧，过后必定回转来。”
虚清微叹口气，拱手说道：“公子自便。祸福相倚，小姑娘得遇公子，也是她的奇缘造化，想必往后，天元境界，也是指日可待。”
“那就先谢过道长吉言。”
齐墨云便揽住任轻羽纤腰，纵身飞离道观，几个起落，便到了逍遥峰顶。
两人但见云海茫茫，红日西坠，千山万壑，山风呼啸，大地一派苍茫。
齐墨云依旧揽着少女，任轻羽伏在他的肩头，低声啜泣，许久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