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跟踪都是原始的,毫无科技含量,只要看见马成龙不经意的回头都吓得惊慌失措,仓皇而逃。她发现马成龙和梁斯琪主要是来茶馆,主要是聊一些与生活无关的事情,很快她的胆子就大了,一般的茶馆都是半封闭的包间,茶馆不需要夜总会的风情,也就少有秘密,韩青干脆坐在临近的地方听,她越来越有兴趣听马成龙和梁斯琪的聊天,那种闪烁其词的风情总是旖旎的,马成龙的问题总是没有问题,梁斯琪的回答也毫无内容,听起来像哲学,又像慧能六祖的禅,可闪烁中总是能听见她想听的。
这次韩青听到的却是意外。马成龙竟然问起了梁斯琪的工作,还说起了金融圈的事情,还问梁斯琪是不是有兴趣知道目前金融街有多大的盘子。盘子还能有多大?韩青一点都不清楚金融圈的事情,更是对他们说的人或者事不感兴趣,她喜欢韩剧,喜欢野蛮女友,也喜欢婆婆妈妈,她听着马成龙这样泡妞还真的就像韩剧,从来不说一句正经的,却还有兴趣说,好像已经知道有一个观众似的。
“金融街已经上市了,经过了组建顾问团队、尽职调查与注册审批,真没有想到路演与促销还很顺利,只不过现在的股价走势并不像当初想象那样。”马成龙的话总是淡淡的,带着些伤感的味道。
“那你们为什么还选择这个时机?”梁斯琪的话虽是问,却显得漫不经心。
“金融街如果不提前,金柜网就提前了。”
“你觉得金柜网是你们的对手?”
“不,是朋友,要不是有金柜网,金融街还不会这么顺利。”
“为什么这样说?”
“只有在纳斯达克排队的多,才能体现财经这个概念在中国的发展势头,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关注,所以说竞争带来的不是坏,更多的是好,要不中国也不会搞市场经济。”
马成龙这样分析让梁斯琪很满意,可她还是跟了一句:“那你说金柜网上市会顺利吗?”
马成龙说:“你说芭蕾舞为什么那么多脚尖,却只有一个聚光灯?”这种所问非所答却恰好是答案,梁斯琪笑了,说:“你就这么肯定?”
“不是肯定,我只是祝福你,你在金柜网也有近百分之十的股份,只要上市,你可就是亿万富姐。”
马成龙说这些的时候,就如谈着一杯水或者一根火柴,丝毫没有对亿万富姐这样压抑男人自尊的事情感到尴尬,这不能不让韩青欣慰,老公还是压住事情的人,如果自己是亿万富姐,他该怎么对我呢?
她还在幻想着,马成龙却站起来去卫生间,吓得韩青赶紧低下头,从桌子底下看去,看到马成龙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就赶紧走人,走得匆匆,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马成龙从卫生间出来,她已经吓得浑身麻木,又听见梁斯琪的声音:“成龙,你快过来。”声音很绵,软得没有了力气,她抖瑟的身子一下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她不敢说对不起,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她本能的行为就是紧紧搂着他,搂着就往门外走,她不敢说话,只能把身体紧紧靠着,似乎这个人也体会到她的心情,抱着她的身体也紧了,这种出门就如抱着新娘上车一样,钻进车里的时候,韩青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更意识到自己的羞涩,红着脸说:“谢谢。”
男人与她几乎都是同时说的,可男人很快就镇静了,松开她,小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不想让人看见。”
男人笑了,说:“待在家里岂不更安全?”
韩青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已经抱了自己很久的男人,这个男人抱着自己的时候,心突然就动了一下,一股情感说不清道不明就直冲自己的头脑,那种乱窜的情感让自己差点就忘记刚才的紧张,在男人怀里的时候,嗅着男人的味道让那乱窜的情感打包就装进心里,可很快就怦怦跳出来,松开了,说话了,韩青才想起已经好久没有与马成龙亲热了。
男人是乔博思,韩青不认识乔博思,乔博思也不认识韩青,韩青的年龄比乔博思大,却显得比他还小,韩青的身子是那种娇小的,即使生过孩子还是那样的娇小如初,只是更加夸张了该夸张的地方,正是这个夸张的地方让乔博思的脸红了,那不经意和毫无选择的拥抱让夸张的地方变形之后又弹起,接着就是两个人的尴尬。
韩青不讨厌乔博思的长相,说不出好看在哪里,没有马成龙帅气,只是线条比马成龙明朗,还有就是眉毛粗黑。这些都不是能吸引她这个年龄人的因素了,她任凭乔博思把车开了很远,才想起自己的车就在那个茶馆附近,乔博思似乎明白了,说:“是送你回家还是——”
乔博思没有说完,韩青突然说:“你说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都会发生什么?”
乔博思的脸红了,不过谁也看不见,昏暗的光线只是让他哑口无言,这样的表白与她刚才的娇羞绝对不是一个人,乔博思假装咳嗽着,韩青笑了,说:“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问一个太纠结的问题。”
乔博思干干地笑着,把刚才自己的心思抽回来说:“爱、友情与路人。”
韩青笑了笑说:“一个男人经常约会一个女人,说着毫无意义的话,这是为什么?”
乔博思说:“这个男人爱上这个女人了,毫无意义的话就成了他最大的意义。”
“如果这个男人有家庭呢?”
乔博思笑了,他已经猜出这是个丈夫有外遇的女人,她一定是跟踪丈夫到了这个茶馆,她还没有找到丈夫外遇的真凭实据,从相貌上看,她是个有文化有气质的女人,很好看,不艳俗,眉眼间还有着一股灵动的天真。乔博思心里的紧张终于平静了,他开始讲男人,他对男人的理解除了书本还只是浅层的,他没有经历过家,更对于柴米油盐是陌生的,他对家的理解只是父母,甚至爱情也只停留在第一次的失败,但他讲得头头是道,从男人想什么,其实就是把自己想什么当成男人想什么,到女人应该怎样对男人,说了一遍,自己也感觉满意,侧眼看韩青,感觉她听得认真,就有些压不住似的,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话,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开讲了。
韩青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只是停留在结婚前,她听过还见过那些有家的男人在她没有成家的好友或者同事的身边流连或者暧昧,甚至发生不该发生的关系,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时候也只是想象一下自己如果像她们那样该会是什么样,那种想象其实不是闪念,而是熟虑过,甚至还鼓励自己,只是被马成龙给夭折了。现在她真的感谢这种夭折。
两个陌生人在车上就着昏暗的路灯竟然推心置腹了,韩青就讲自己的故事,只是把名字都隐去了,把自己好多的疑问都讲给乔博思听,还问男人是不是有七年之痒,可已经都十几年了,那种痒还在吗?男人这样频繁接触一个很优秀的女人,目的就是上床吗?她毫不避讳,平日里羞于出口的敏感词语也说出来,把自己的担心也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这个听众是不是有答案,答案是不是权威,滔滔不绝说出来,有时声音大了又赶紧压低,低了又扬起来,她整整说了一个多小时,才让乔博思有了说话的时间。
乔博思说:“七年之痒就是一个数字,要是痒,与七年八年没有关系。七年之痒也不仅是说男人,也是女人,有时候痒甚至是双方的,这种痒不用发现对方什么,只要感觉自己就能感觉对方。”
乔博思这些哲学式的语句其实就在讲着物质意识理论,他只是满足对方的谈话,他甚至有些可怜这个女人,一个如此娇小好看的女人遇上外遇的丈夫总是让人想起电视上的故事,但乔博思看肥皂剧的时间少得可怜,他只能凭借着所见所闻来圆对方的答案。
“为什么?”
这样的问题出自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女人口中,多少是荒唐的,也是玩笑的,乔博思笑着说:“镜子理论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其实人生就是自己的人生,对待生活的态度就是对待自己的态度,照镜子是最好的解释。以史为鉴是镜子理论,笑对人生是镜子理论的延伸,而夫妻之间的理解是镜子理论最微观的。”
韩青听着这些道理,竟然有些上瘾,这么多年,她与马成龙的话总是在爱上,她喜欢听马成龙说我爱你,也喜欢对着他说我爱你,她还对女儿说。除了爱,她最大的工作就是舞蹈,可舞蹈对于韩青来说就是训斥,从舞台上走到讲台上,脚尖说话变成了嘴说话,脚尖可以诠释喜怒哀乐,嘴里说话了,却总是对学生的训斥。她少有办公室政治,家里更是让人羡慕的温馨,她的一切可以说一帆风顺,要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她现在的烦恼都没有。
“说说你,你今天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去……”韩青的笑显得很调皮,丝毫不是四十岁以上的女人。
韩青的故事也把乔博思的心情勾出来,只是他的长叹还是让韩青有些不好意思,说:“为难就算了,我知道你们男人都藏着很多事,不像我们女人还有个说话的伴儿。”韩青说出这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真的就没有说话的伴儿,这么多年,除了马成龙,她只有对着镜子给自己说。
乔博思还是讲了心凌的故事,也把梁斯琪的故事加进去,这样的故事总是与现在的时尚剧相符,有纯真的爱,也有着无奈的情,纠结着男女主人公,也纠结着观众。讲心凌的时候,乔博思有些激动,几次都握住了韩青的手,开始韩青还有些抗拒,她除了舞台还不习惯除了马成龙以外的男人碰自己。乔博思太激动,他根本就忽略了韩青的抗拒,几次之后韩青就配合了,也开始随着乔博思的故事激动了。
“后来呢?”
……
“后来呢?”
韩青恰到好处地问,乔博思就顺理成章地讲,当讲到最后的无奈的时候,韩青凄怨地说:“你们男人是不是眼里只有钱?”
“男人如果没有钱,你们女人真的喜欢吗?”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乔博思没有答案,韩青也没有答案。乔博思只是非常后悔自己对梁斯琪的跟踪,与韩青的巧遇让他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跟踪顿时就失去了原来的颜色,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开始后悔对韩青的诉说,可他真的想诉说,他一直没有找到诉说的对象,陌生人是最好的对象,他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愫,早就漫过堤坝的情感顺着看不见的眼神就流出来,越流越猛,流干了,也就心里静了。可乔博思对马成龙的话又开始了思考,关于上市的竞争,他还只是停留在纳斯达克是否容纳两个同样概念的公司水平,远没有一个局外人理解得透彻,这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自己,该学的东西很多,做公司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即使这样的一个分析。
他立刻决定要尽快结束尽职调查,要尽快在纳斯达克注册审批,他不能再让其他公司超越自己,现在的金柜网已经比金融街晚了一步,不过他还是心中暗喜的,那就是这一年纳斯达克并没有风起云涌地上涨,不停地调整让上市公司都在苦苦挣扎,金融街也不例外,上市之后就跌破发行价,虽然很快就涨到二十块,可那种举步维艰的趋势还是让乔博思有了窃喜的理由。
乔博思还是笑出来,他看着远处的工地已经接近尾声,天空多少都露出湛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没等转回身来,梁斯琪匆匆走进来,有些激动地说:“博思,中美证券的交易今天突然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