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馆沐和馆薇早早便着盛装在城门楼上站着等待依山国皇子和使者的到来。静贤静康两位公主亲自站在城门楼上迎客,这已经算是馆国本朝最高规格的接待礼仪了。馆国国法,皇帝除春猎,秋猎,御驾亲征外,不得随意出皇城,不得公开露面,不得使百姓窥见帝王真容,百姓若是得见皇上,必定议论纷纷,国朝天子岂是随便之人都可谈论的?那是世间最容不得的大不敬!
不一会便看见三队人马,分别相隔大概十米左右。第一队前有五匹品相极好的良马开道,排布方式却很奇特,并不是通常认为的那种一字排开,或者一匹在前四匹在后,而是呈一个方形,四匹马分别在左前侧,右前侧,左后侧,右后侧,另有一匹在那四匹马围成的方形中心。五匹马的后面是一辆马车,那马车装饰之华丽,无论哪国人,无论持有什么样的观念风俗,懂不懂得尊卑礼仪,都能从这辆马车的样式中感受到只有皇亲贵族才能散发出的奢靡贵气。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晶莹的汉白玉,金色阳光中,地上悠悠地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璞被一帘淡蓝色的绒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飞驰的车中的乘客。但车内的贵客又仿佛能瞥见外面的行人盈盈挥手,拥挤向前。
馆薇站在城楼上,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转身对姐姐说:
“你看,依山国的皇子就在第一队那马车里。”
“怎么说?”
“你看第一队最前面那五匹马,其中四匹分别在左前方,右前方,左后方,右后方,组成一个方形,还有一匹在正中央,这五匹按此形状排开,从正前方看去,像不像一个棋盘?”
依山国社会也有七类的阶级划分,与馆国类似,皇族为顶级阶层,世家名臣次之,小官与一般文人士大夫为第三阶层,农工劳作者是第四阶级,买卖生意人为第五阶级,下人奴婢为第六阶级,罪奴战犯为最底层阶级。而与馆国不同的是,依山国各阶层并不以姓氏相分,而是用学艺限制加以划分。依山国百姓学艺范围包括,棋,乐,书,礼,数,射,御。棋,指围棋技艺;乐,指音乐,弹奏鉴赏创作演绎之才;书,指书法,识文断字读诗作赋之能;礼,指礼仪,各类场合的穿着及行为规范;数,指算数,数得清银钱,算得明衣食;射,指射箭,捕食打猎保护自身之计;御,指骑马驾车之法。依山国中,皇族最为尊贵,可以学习这全部的七种技艺,世家名臣次之,只能学习后六种而不能学习棋艺,小官和文人士大夫便只能学习后五种而不得掌握棋艺和音乐才能,依此类推,最下等的罪奴阶层,就只学得了御驾之法。
在馆国,面前之人是贵族还是百姓,是权贵还是平民,从相识之初便一清二楚,后来有自诩品德高尚的士大夫为了反抗该制度,掀起一股雅士之风,君子初识,只谈胸怀,唯论才德,不问姓名,可这终究十分不便,若识人不问姓名,若想再次碰面那只能凭缘分,若留人不问姓名,如何能再次找到此人,于是后来渐渐的,这个雅士之风还是敌不过馆国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姓氏制度,士大夫们也便放弃了,后再无人提及。
而在依山国,人与人的划分虽然不如馆国那般显而易见,但却是更加容不得阶级变更。试想一下,一个罪奴,连最基本的生存手段都不会,只能被关在牢房或是在十分艰苦之地劳作,从而换口饭吃,如何还能乞求更多;一个下人,连算数都不会,根本没有自主挣钱的能力,也是无法成为一个靠买卖营生之人;而这些个社会底层人士,不懂礼仪,不明书文,自然世世代代受欺受穷,没有能力反抗,更不知道要去反抗。至于文人士大夫以上的阶级,享有独家掌握的技能虽然不过些风雅娱乐之长,并不影响个人生存与思想发展,但越是高贵之人就越将自己的身份看得十分重要,无论走到哪里,他们恨不得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体现出自己的阶级,都表明自己拥有低层阶级无法拥有的技能。渐渐的,棋,乐,就成依山国皇族和世家名臣的标志和象征,凡是出现与棋艺相关的标志,就表明该人为依山国皇族,而若出现与乐器相关的标识,则证明该人为依山国世家贵族。
“长姐你看,第二队最前面那个骑马之人,腰间佩戴着一把箫,看来是个朝廷重臣,估计是这次来访主要负责跟咱们谈判之人。”馆薇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缓缓走来,继续对馆沐说道。
“那也未必,他佩戴乐器只能说明他学过音乐,却不一定是只学了音乐,依山皇族也是可以学音乐的。”
馆薇听姐姐如此说便努了怒嘴,下巴微抬,示意馆沐看看那第一队车马。
“学了棋艺的人通常会拼了命的抓住所有机会告诉外人自己懂得棋艺,是皇族中人。在选择标示显示身份这个问题上,所有人一定都是选择最高等级的物件,怎会有人明明学过棋艺,却只佩戴个乐器,那岂不是让人误会?”
“倒也是,不过我看佩戴箫饰那人,样貌出众,气宇不凡,眉眼清亮,绝非普通,像是个自小受过极好教导之人,心智过人且正气昂扬,他若生在皇族,将来继承皇位,说不定会成为千古一帝,那岂不是百姓之大幸。”
馆薇听姐姐此言,只是笑笑:“能得一伟才,是本国之幸,可未必是别国之幸。”
三队车马进入皇城后,众人纷纷下马,馆沐馆薇二人也走下城楼,与依山国贵客互相行礼致谢。至此,馆薇才发现那第三队人群中有一位男子,竟是万分亮眼。该男子全身并无任何以显身份的配饰,可单单从其神情气韵上看也必不是等闲之辈。这名男子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正气与智慧却能直入人心。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如此之人竟不愿张扬自己的身份,实属少见,馆薇不禁在想。
正在此时,那名公子朝馆薇走来,那副精明却又坦荡的面孔依旧是挂着笑容。
“这位便是静康公主吧,久仰大名,公主才华智慧在下十分钦佩......看来公主并未遭何解难,自是平安喜乐。”
馆薇听后眉头一皱,心中大惊,很明显,她感觉这位公子仿佛是知道些什么,但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便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