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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和祁泊是在几万公里之外的宾大认识的,而我们心照不宣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却是在我家的玄关。尽管隔着厚厚的防护服、护目镜和口罩,尽管只是无声无息,尽管只有我莫名的眼泪,但我仿佛感觉到我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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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哪会相信新冠疫情的发展速度如此之快,影响如此之大,居然严重到要将一个人口1100万的大城市彻底封锁起来,直到夺取数个家庭中活生生的生命。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对留守武汉那罕见的坚持,我的心痛和悔恨还会增加多少倍,能够陪伴在父母身边,至少共同经历了那最后的时光,也算是我唯一的安慰了吧。

除夕之夜,既没有昨日那般热闹的欢笑声,也没有惯例中的年夜饭,除了家里早就布置好的新年摆设,就再没有一丁点喜庆的样子了。母亲的状态看起来很是让人担心,打完针之后就一直有些嗜睡,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几个小时,并无多少好转,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冷冷清清的餐桌前,只剩下父亲和我味如嚼蜡地吃着昨天剩下的饭菜,就算是走完了猪年的最后一天,又在既冷又湿的空气中,迎来了鼠年的第一个早晨。

我紧紧抱着我的灰色火山兔,把我睡得发烫的通红脸颊,深深地埋在枕头窝里,迟迟不愿醒来。昨天夜里,一会听到远处的敲击声和嘈杂声,一会又隐约传来邻街的救护车鸣笛声,让我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不胡思乱想,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直到刚刚才总算是睡着了。我进入一个沉沉的梦境里,梦见了父母还未分开之前时的场景:当时的父亲和母亲喜欢的东西有一个不同点,那就是语言。父亲读外国诗歌,喜欢外语原著,母亲则认为汉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热爱中华古诗词。所以在对我进行教育时,就会各自强加带上自己的色彩,弄得我就像周伯通一样,必须一手画方的同时还得另一手画圆,常常让人啼笑皆非。

为了协调这种矛盾,他们最终达成了一致,我的早晨属于母亲,要练习朗诵,夜晚则属于父亲,在家里禁止说中文。那一段时间,刚好是母亲在对我进行平翘音训练,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zh、ch、sh和z、c、s,配合着成语和绕口令练习,比如“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这种的,简直快疯魔入火。

那天刚好是秋游,学校组织去洪山植物园赏秋菊,回到家里已经疲惫不堪,可是没想到父亲还要折磨我,当一家三口如同往日团坐在晚餐的餐桌时,又到了例行的英语时间,

“Duo, How are you doing today?“

(朵,今天还好?)

“Not bad. Oh,Dad, Stop it, please! I'm tired!“

(还行,噢,老爸,求你别说了,我好累!)

父亲继续不依不饶,笑着问:

“What about your botanical gardens visit?“

(你们的植物园之游怎样啊?)

“People mountain and people sea!“,我当时只想说“人山人海”,就不假思索地信口开河了,说完之后,全家立刻轰然大笑,包括我自己都笑得前俯后仰……

当我在开心的笑声中突然醒来,发现梦中餐厅里那温暖的橘色灯光和欢声笑语通通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屋内灰色的光线和别样的安静,瞧瞧窗外迷蒙的天空,我才意识到原来是梦!那时候的父亲还是神采飞扬的爽朗风格,完全没有后面的阴郁色彩,多么愉快的时光!真想一直待在里面,不要出来啊,哎!

我看到父亲一大早就在忙忙碌碌,在厨房里传来移动盘杯和蒸汽噗噗的声音,似乎在炖煮着什么。马上想到母亲了,我赶紧就跑到她房间去,她还没醒来,是闭着眼睛的,没有动静,只是发现她额头上有几滴细汗,于是我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取出了一张纸巾轻轻地帮母亲擦了擦,这时,我注意到客厅里的那瓶紫色的康乃馨,不知什么时候被父亲拿到了母亲的房间,摆在了窗前的梳妆台上。

“朵朵,把衣柜打开,看看吧。”

令我惊奇的是,母亲随即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原来她早醒了,我立刻高兴地笑了,

“妈妈,您醒了啊,好了吗?”

母亲似乎还是很虚弱,面色苍白,她缓缓地抬起手,摸摸我的手,勉强地笑了笑,然后低声说,“嗯,好些了,去看看衣柜。”

“嗯,好。”

我这就走到衣柜前,打开门,看到其中有一件我喜欢的浅灰蓝西装长大衣挂在那里,里面还套着一条深灰色的碎花裙和一件白色的字母卫衣,

我兴奋地回过头问母亲,

“这都是给我的吗?”

母亲含着笑意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异常艰难地说道,“快穿上,给妈妈看看。”

我都快忘了今天是初一了,往年这家里都得穿新衣的,病中的母亲居然还没忘记她那个从我孩童时期就开始喜欢装扮我的爱好,我当然照办了。

我一面换着衣服,一面兴高采烈地时不时回头瞧着母亲,“妈妈,您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呀?”

母亲也不说话,就那样眼里含着笑意地望着我,似乎很满足的样子。

这时候,父亲推门要进来,我急忙大声喊,“爸,等等,别进来!”父亲又缩回了脑袋,笑了一下,随即关上了门。

等我把这一身行头全穿好,我后退了几步,朝着穿衣镜,一会向前,一会向后,扭来扭去地不停审视着镜中的我,看着这恰到好处的配色和我钟爱的浪漫文艺风,自己止不住地笑出声来,飞快地跑过去给母亲看,

“妈妈,您真厉害,大小长短刚刚好,我好喜欢啊。”

父亲也笑着开门走了进来,“嘿!我来瞧瞧我家美妞妞。”

“小太阳,真漂亮!”父亲还像我小时候那样说话,让我都有些尴尬起来。

母亲又要伸出手,似乎努力地想要抓住我的手,

“朵,配白袜子和你那双深灰色的乐福皮鞋。”

“好,谢谢妈妈。”我连忙答应,坐到床边,拉住了母亲。

父亲也坐了过来。

“情况怎样了,感觉好些了吗,给你量量体温吧。”

父亲轻轻地拿起了母亲的手腕,小心翻过来,对着温度计测起体温来,没有发现异样。

接着,他又掀开母亲的被子,想要查看伤口,母亲皱起了眉头,流露出不舒服的神情,当父亲撩起母亲的衣服时,母亲终于坚持不住痛叫起来。

“你看看,都说了不要瞒人,尽让人着急”,父亲吃惊地倾身细看,脸色立刻白了。

我也慌了,也凑过去看那个可怕的地方,原来母亲的伤口纱布已经浸透变色,都能闻到丝丝的气味,我看这难道是又感染了吗?

“得马上去社区医院输液,立刻就去。”父亲激动地说。

“可是祁医生中午会过来打针啊,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他说让我有事就找他。”

“妈妈这种情况应该很严重,打普通的消炎针已经不起作用了,得静脉注射。”

父亲跟我解释,接着他要继续说话,突然被母亲拉住了手,停住了,“正杉,外面乱,不要影响了朵朵”,母亲闭着眼睛,吃力地说。

“嗯,是的,辛亏昨天从社区医院也联系到了打针的医生,咱们这就去,回头吊针打完,我们去单位招待所住。”

“这就好,只是朵朵一个人怎么让人放心,你留下陪她,”母亲又好不容易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

“啊?你们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啊,我可不要!”

“朵朵,你不知道啊,现在****闹得多厉害,传染厉害着呢,这社区医院又变成了发热第一门诊,凶多吉少!”

我一听到父亲这么说,更急了,坚决不答应他们出去住,仿佛立刻就要发生什么吓人的事情一样。

“听话!朵朵,爸爸妈妈在外面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有办法,可要是把你也拖进去,不是让我们更加操心吗?会很麻烦的!”

本来我还在嘴里念念有词,求他们不要抛下我让我一个人在家,但一听这话,突然就沉默了,不知如何应答,感觉自己完全成了父母的拖累,心里觉得更加难过的是,想象中父母在外面的环境就应该如同水深火热一样让人恐怖不已。

“正杉,你留下来,我会好起来的,我自己打针,一两天就能好。”母亲咬着牙关,气若游丝。

“妈妈,不用管我,这一段时间不都是我一个人在家吗?爸,您还是陪妈妈吧。”一想到要让母亲独自在外面生活,再加上刚才母亲痛成那样还想着装扮我,这比父亲之前说的建议更加令人崩溃了,我眼睛立刻就红了,瞬间体味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凉,但很快努力让自己坚强了起来,不让自己哭出来。

“朵朵能照顾好自己,你一个人在外面住,我哪能放心!”

“是的,妈妈,您放心好了,我可以的。”……我跟父亲就这样一唱一和,不断地说服母亲,最后她也无力再坚持,没再说话。

不过我心里还是不希望父母搬出去住的,担心外面的环境太过复杂,深不可测,一家三口团抱一起,总能互相打气支持,看到希望的啊,但一想到万一母亲又要坚持独自在外,这更会要我的命,就这样,我接受了要和父母暂时分开的这个事实,也不再吭声。

不一会,父亲端过来一大碗清早就开始熬制的鸡肉蔬菜粥,耐心地像哄劝一个小孩那样,慢慢地一勺一勺喂给母亲,让固执抵抗的母亲那早就饥肠辘辘的胃总算是有了一点点的填充。不知是我眼花还是错觉,我好像看到了母亲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在慢慢地渗出来,站在父亲身后的我,终于忍不住也悄悄地走到窗边,对着窗外,让自己痛快而安静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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