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小伊的眼眸逐渐恢复了清明,上官谦轻轻将她扶了起来,在她的后背垫上了软枕,把桌上早已经煎好的药端了过来,柔声说着﹕“来,把这药喝了,脑袋便不会总是这般的痛。”
小伊愣愣地听着,因为刚刚醒过来的原因,多多少少还处于梦靥当中,上官谦说着什么,她还没怎么听清楚,只是看到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递到自己的眼前,不由得皱了眉,嘟喃着讨价还价﹕“可以不喝吗?明天我再喝,可以吗?我保证,明天的,我一定乖乖的把药喝下去。”
上官谦听着她那几乎每天都上演一次的把戏,再看着那嘟嘟的樱唇,原先有些沉闷的心情刹那间好了很多,但,该喝的药,还是得喝的。假装微微板起了面孔,对着那还带着一股侥幸的人儿﹕“不行,今日的,你一定要乖乖喝下去。难道你愿意每日每日的头痛欲裂,梦靥不断吗?”
小伊在听到上官谦的那句“不行”后,上官谦每说多一句,那脸由原先傻傻献媚样渐渐转为阴沉。而后皱着眉,嘟嘟喃喃着,取过上官谦手中的瓷碗,闭着眼眸,一股脑将整晚的药汁都灌了进去。可怜兮兮的睁开眼,对着上官谦﹕“下次,可以给我加点糖吗?”真的很苦,苦到让她很难受。
上官谦早就料到她会有这般的模样,像是变戏法般将一颗糖点送到小伊的嘴边,小伊蹙着的眉,在看到嘴边的这颗糖点,顿时笑了开来,张开小口,一口将那糖含了进去,感受着那糖的甜一丝丝冲淡了口中的苦味。而上官谦却因小伊张开口吃下那糖的时候,软软的樱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让他的心忽的顿了顿,而后总觉得自己的手上带着一股软软甜甜的感觉。
小伊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那糖的甜腻在口中蔓延,直至将那药汁的苦涩渐渐冲淡,笑得一脸的满足。想要再跟上官谦要一颗,这时才发现自己不在自己的房中,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整片的蔷薇花中渐渐失去意识的。后知后觉地,好像在梦中见到过什么,可是,为什么此刻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呢?罢了,不想也罢,不过是个梦,小伊到底还是怕了那时不时的头痛。
“我们这是在哪?”小伊有些疑惑地挠一挠脑袋。
上官谦只是微笑着凝视着她,看着她那挠着的小动作,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是已经知道了,小伊这丫头,一旦遇到什么难题或是疑惑的事情,便会出现这个小动作,倒真是像个孩子。“这是在幻蔷上面的小屋子。你看着,难道不敢到熟悉吗?伊儿。”在小伊昏睡着的这短短一夜,上官谦倒是下了决心,他舍不得对她下手,但眼看着那日子便快到了,若是到时清伊未曾出现的话,怕是世人之人又会有一番计较吧。
无埖谷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早在师傅离世之后,便再也经不起打击了,至少在现在。既然已经下定了主意,上官谦便不会如之前那般的犹豫不决了。无埖谷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
小伊自然不知道上官谦早在心中的一番九转八拐的计较,从上官谦那话后,她便一直努力看着屋内的一切,努力逼着自己去想出有关这里的记忆。
这间看似不大的屋内,处处却都透着精心。淡蓝色的帷幔和层层叠叠的纱幔充满着这间屋子。窗前摆放着一排同样是紫色的蔷薇花,绽放得惹人喜爱,在离窗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一架血玉的筝,在筝的一角垂着一串精致的流苏。仔细一看,小伊才发现这间屋内的桌子或是物件,但凡有角的地方,皆是装饰上了那一颗颗小巧的铃铛。
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就连一点支离破碎的片段也不曾予她,许久,她是彻底的失望了。她到底还是忘得彻彻底底,哀怨的眼神看着上官谦,语气中带着一股歉意﹕“我,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对不起。”言罢,垂下脸,双手把玩着身上盖着的锦被的一角。
上官谦早便是料到会是这般的结果,毕竟,她并不是清伊。但看到她这般的神色,上官谦淡淡继续说着﹕“你是清伊,我的未婚妻,我们从小便在一起长大。世人皆知,无埖谷未来当家倾城无双。你曾经答应过我,会在我回来的时候,与我完婚。可是,谁也不知竟会发生那般的事情,在我外出的那段时间,你偷偷带着婢女外出寻我,最后受伤,摔落绝情崖。”
上官谦说着,看看正处于震惊状态的小伊,微微张开的樱唇,还有那与往日不同的惊愣,对不住了,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更是狠不下心去伤害你。
小伊良久才从上官谦的话中回了神,她怔怔看着上官谦,许久,才发现自己想问的话,支支吾吾,犹豫着问了出来﹕“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还有,为什么,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告诉我呢?”
上官谦显然早已料定小伊会这般问了,她实在是单纯,单纯到像是一张上好的白纸,上面一点墨汁也不曾沾染上,有时候上官谦都会一直想象中她在未曾遇到自己的时候,她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到底还是被人保护得太好了。想到那时在崖下发现的她,身上的一身华服,早已经在宣示着她身份的特殊或是非富即贵,还有那个发髻,上官谦眼中闪过一丝的狠戾。
只是片刻,上官谦仍是那个在小伊眼中温文尔雅的上官谦,他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眼神凝视着那躺在床上期待着自己回答的小伊,心中不由得像是融化一般,这个小傻子。
“我回来途中接到谷中的急件,便寻思着你可能会到的地方,一一去了个遍,可是,我怎样找都寻不到你。直到,在绝情崖上发现了你破碎的衣物,我才万幸寻到了你。之所以不想告予你,是因为,以前的清伊过得很不开心,清伊的心里,永远有着自己的一番计较,活得比任何人都要辛苦。看着失去记忆的你,我只觉得,也许,不让你恢复记忆,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可是,在昨夜你陷入昏迷的时候,看着你那被梦靥折磨的样子,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上官谦一向被世人称为当今的活诸葛,计谋与心计,或是在这个世上,显有人可以与之匹敌。小伊呆呆听着上官谦的话,心下的疑惑却是自从醒来后最大的,像是那一汪平静的湖水,有人往里面投下了一块石头,渐渐激起的涟漪,慢慢扩散,扰乱了她原先便不太平静的心。上官谦说的有理有据,但是,感觉,上官谦给她的感觉,不对。梦中那个人,即使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梦中那个人给她的感觉,似乎是认识许久的。
但尽管如此,小伊还是将信将疑地相信了上官谦的话。
上官谦看着小伊的眼眸从疑惑到逐渐的信任,心下一阵的欣喜,她,还是信了。心中对于小伊的愧疚,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的,但,就是不想,不想她想起以前的一切,就是想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即使,他明明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即使知道,这么做,对于那个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清伊不公平,但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上官谦到底还是对小伊狠不下心,他狠不下心将小伊的血拿去浇灌那可以为清伊解毒的曼陀罗。想想那个昏迷不醒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个傻傻呼呼的小伊,上官谦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便像是他所言的,清伊善于心计,每每都处于权谋之中,她活得比任何人都要艰难和辛苦。
犹然记得,那时的清伊,整夜整夜的梦靥缠身,闺房之内必要有婢女守夜的,而且这婢女,还需是通过层层考验,才能够获得清伊的信任。清伊啊,清伊,也许,现今于你,是你曾经的奢侈,那便暂且这般的。等我,等我找到另一个拥有这种血液的人,原谅我吧。
上官谦转身取了披风,将披风披在小伊的身上,柔声说着﹕“伊儿,我们该回去了。幻蔷这里虽然美,但终究是不能久留的。师父当年曾经留下过禁令的。”说着,也不待小伊有任何的反应,便一把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是该回去了,这里的一切,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上官谦,清伊的存在。
侍儿同其他人在岸边的画舫上等待着上官谦,侍儿等得有些焦急,她不知道主子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即使小伊小姐昏倒了,也不至于让她留在这幻蔷之上,大可可以将小姐带回谷内再行医治,为何定要留在这里呢?就在侍儿等到焦急不已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了那渐行渐近的身影。
侍儿欣喜万分,连忙不顾上官谦先前说过的警告,小跑到了上官谦的身边,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小伊犹如个婴孩般躺在上官谦的怀中沉沉睡着,那一脸的恬静,倒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也许上官谦不曾发现,自己此刻看着那睡着的小伊的眼神像是那水般的轻柔,连侍儿小跑过来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伸手警告侍儿不许开口,怕是惊扰了那好不容易不会梦靥的人儿。侍儿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嘴边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复杂地看着上官谦怀中的人儿,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福还是祸,清伊主子没出事的时候,主子都不曾这般温柔地待过清伊主子。
恬静的黑夜中,窗外的风雨席卷着殿外那些名贵的花朵,玄陌瑾从睡梦中突然惊醒,阿奴,额间沾着汗水的发丝紧紧贴在他消瘦的脸颊上面。他梦见他的阿奴了,想想,她失踪至今,已有近几月之久了,那些该死的影卫却是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看来,他该是谋划谋划,趁着过段时间无埖谷举办的聚贤会,自己亲自出宫寻找。他的阿奴一向福大命大,玄陌瑾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通过那日玲儿拿来的发簪而判定阿奴的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