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旧很静。月,依旧很圆。
人,依旧如常?
一道弯弯的光芒悄悄的,悄悄的褪于月轮之中,不见万丈。
一道青青的月光静静的,静静的隐于平华之中,似曾相识?
丁一石淡淡的望着眼前这片缤纷的花瓣……
逐渐蔓延的鲜红,渐渐褪去在深深的大地之中。
鲜花?花瓣?生命?
只有在盛开的刹那间才会还原真实的生命?
眼中幽蓝已逝,早已没有了作呕的感觉。
他回过头,缓缓来到路香香身边。
“姐姐……”
路香香苍白的脸上已不见笑意,美丽的眼中俱是泛泛惊惶。
“好快的一刀!”她失声道!
她突然伸出左手握住丁一石拔刀的手。
丁一石忽感一阵莫名的凉意与阵阵无助的颤栗……
丁一石用力的握紧她的手:“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累。”
路香香疲倦的脸上仿佛升起一种迷惘的笑意,一种令丁一石琢磨不透的笑意。
“哇!”
老者手捂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此刻他已不在乎流芳一世的威严。
“爹……”
刚刚还向其挥剑的红衣少年此刻竟扑倒在老者怀中失声痛哭。
老者慢慢将其搂在怀间,两行热泪已不顾其银须飘然。
“我错了。”少年哽咽道!
“你并没错,只因你没见过那真实的世界,可以容纳一切虚无的真实世界。”
老者说话间,缓缓将目光投向丁一石,眼中竟是满满的感激之色。
丁一石平静的望着老者淡淡道:“前辈,婆罗教?”
老者怔了怔,慢慢扶起怀中少年:“此地脏乱,还请二位过府一叙,不知可否赏脸?”
丁一石默默的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路香香。
路香香疲倦的点点头,伸手拉住了丁一石。
丁一石再次感到指尖传来的阵阵凉意……
他有些疑惑,有些不知所措,唯一让他安心的就是此刻的路香香依旧握着他的手……
一行四人缓缓走出这座杂乱的酒楼。
刚刚那座华丽的酒楼,人潮似海的酒楼,此时这座空旷的酒楼,月光吝啬的酒楼。
一座巨大的朱漆院门威严的伫立在十八里长廊,一条凶恶的青龙盘踞在这片鲜红中央,布满血丝的双目凌厉的望着过往的一切。
老人缓缓伸手,凶恶的青龙一分为二,堂皇的院内此时已人去蝼空。
四人静静的坐在圆桌旁,各自盯着暗红的桌面默不作声,冰冷的月华不时的闪烁在四人眼中。
“谢谢!”许久,老者叹了口气道!
“不必!”
“谢……谢!”红衣少年忽然开口,似有些难为情,但很真诚。
丁一石笑了笑:“应为在下多谢你父子。”
“为什么?”红衣少年奇怪道!
“婆罗教现在何处?”
父子二人的面颊微微颤了颤。
半晌,老人缓缓道:“我父子即为婆罗。”
丁一石淡淡的望着老人。
“天上地下,遍布真我,无处不在,无所不至。”红衣少年微颤道!
丁一石脸色未变:“前些日东方灾祸可是那婆罗所为?”
老人疑惑的摇摇头。
“我已知晓,并非婆罗所为。”
红衣少年接着道:“适才已知,阁下即为魔刀传人,教中已传,旦取魔王首级者,赏金十万!”
丁一石笑笑道:“老弟可知那东方灾祸乃何人所为?”
“不知,非但在下不知,数万教众恐知者寥寥无几。”
“为何?”
只见少年叹了口气苦涩道:“其实我等皆为那囚笼之鸟,奋力跃翅亦无那枭鹰之见,如今只知阁下之颅安然立项。”
“你不想那黄金十万?”丁一石笑道!
“嗤!旦可取之,何用十万?”少年讥笑道!
他突然望向老人:“爹!孩儿今时已明,武无最高,功无最深,往后只愿伺您终老,还请爹宽恕孩儿以往不孝之罪。”
说罢撩衣下跪,深深的将头埋于地下。
“你去看过你娘吗?”老人虽眼眶湿润,但依然平静的托起少年。
“没有,教中吩咐,只有将爹之整套掌法取尽,才肯许孩儿打扫墓碑。”
“岂有此理!”老人顿时不住的咳嗦起来。
少年赶忙伸手轻抚老人后背,眼环四方似寻茶壶。
丁一石也起身寻找,只见屋中并无它物。
“都走了,墙倒众人推。谁愿为他惹那杀身之祸。”老人喘着气道!
(二)
“咚!”
一名青衣少年满头大汗的闯进屋内。
“老爷!”
随着颤抖的喊声,青衣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哭泣起来。
“老三!”
老人赶忙起身,微颤着伸手搀起青衣少年激动的喊道!
只见青衣少年擦了把眼泪,转头望向红衣少年,突然兴奋道:“少爷!真的是您?”
“哈哈!你小子胆儿够肥的,别人都跑了你竟敢回来。”
红衣少年笑着狠狠锤了老三胸口一拳。
“我刚刚听说那邪教竟派人暗算老爷,致老爷重伤被困,便连夜赶回,老爷您无恙吧?”老三含泪关切的问道!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真不枉老夫当年救你性命。”老人动容道!
“若不是您老当年万骨湖中舍身相救,哪还有我的今天,我的命都是您老人家的。”老三说罢!泪水再次流下。
“不提那往事,能回来就好!”
老者笑着转脸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书僮,往后还请多行方便。”
丁一石与路香香赶忙起身拱手。
“患难见真情,阁下真乃义士也!”丁一石满面敬佩之色。
“哪里哪里!人各有志。”老三礼貌的回礼!
“可惜只剩你一个……”老者说罢!再次剧烈的咳嗦起来。
老三赶忙扶老人坐下,轻拍老人后背道:“您别动气,喝点儿水,我这就给您烧去。”
老人微微点点头,老三擦着眼泪走出房间。
“此忠心之举,至古又有几许!”路香香感慨道!
“刚刚只顾攀谈,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红衣少年面颊微红!
“我叫路香香!”路香香嫣然一笑!
“好美的名字,好香的名字。”红衣少年望着路香香白皙的脸庞痴痴道!
路香香脸一红,转过头问丁一石:“下一步我们该去哪?”
丁一石茫然的摇了摇头……
“晾晾再喝!”
此时只见青衣少年提着水壶走入房间,给在座的众人添满了水。
“听说你小子最近撞了桃花运,刚刚莫不是开运去了?”红衣少年拍着老三的肩膀笑道!
老三脸一红:“少爷!此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我想好了,与我爹找块清净之所安心养老便可,顺便再娶个媳妇儿男耕女织岂不美哉!”
红衣少年说罢!有意无意的看了路香香一眼。
路香香脸一红,低下头去。
“甚好!甚好!喝水,喝水。”老三陪笑道!
几人也是连渴带饿,俱端起水杯饮下杯中之水,老三则站立一旁不住的添水。
片刻,丁一石放下水杯问道:“诸位,在下苦寻那婆罗之主未果,不知往后应去何方?”
“万骨湖!”老三突然说道!
“老三,你平日机敏聪慧,交友甚广,如你所详便告知一二,免得这位朋友心急如焚。”老者微笑道!
“好!”不知朋友想知道什么?老三缓缓望向丁一石。
丁一石一拱手:“在下只想寻那婆罗教主之所,如阁下明了,还请告知一二,兄弟不胜感激。”
“寻那教主有何贵干?”
“寻那弑亲仇人。”
“不必去寻。”
“为何?”
“寻不到那万骨流域。”
“为何?”
“此地便走不出。”
“老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你果真知晓,只要告知便可!”老人有些不耐烦道!
“老人家莫要动气,刚刚小人之言句句属实,甭说是他,就连你们几位,今日也走不出此地。”
老三的脸上突现出阴恻恻的狞笑。
众人见他话里有话,俱是一惊。
只见老者微怒道:“你什么意思?有话明说。”
“你便是那魔刀之主?”老三狞笑着望向丁一石。
“正是。”丁一石平静的答道!
“好!十万黄金到手。”老三突然伸手抽出腰间短剑。
“你疯了吗?”红衣少年起身便欲阻挡,未想半空中忽又软绵绵的坐下。
“你……你……”红衣少年憋的满面通红。
“轮回散!”老者突然捂起胸口惊道!
“正是。”
“你究为何人?”老人的气息很弱。
“你老糊涂了吗?我便为我。哈哈!”老三竟放声大笑!
“谁派你来的?”红衣少年有气无力的问道!
“自然是教主,教主已然许我,待我奉上魔王头颅,追加十万。哈哈!”老三笑声更大!
“你……这孽障!只为那二十万粪土?”老人恨恨道!
“放屁,你衣冠楚楚吆五喝六,年纪轻轻时便享尽荣华富贵,可曾想过我等下贱之人感受?难道这偌大的院墙与那无数良田俱为粪土堆砌而成?”
“这……”老人瞪着眼竟说不出话来……
“你为了自己所谓的威严竟狠心弑杀结发妻子,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无依无靠,可曾知错?我为了自己的尊严而屠杀毫无相干之人难道便错了吗?”老三冷冷道!
“你没错!”
只见丁一石悠悠叹了口气,他伸手仿佛想去端面前的水杯,可手臂抬到半空中忽然坠落。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哈!”老三又是一阵狂笑!
“据说这轮回散一旦入腹,无论再深功力瞬间尽失,人也活不过十二个时辰对吗?”丁一石淡淡问道!
“当然,不过看你小子也算一世英豪,放心,你死后兄弟我定将你那无头之尸厚葬,也算是对得起你提头相赠这二十万。”
说罢!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已架在丁一石项上。
“等等!”丁一石苦笑道!
“你还有何未了之事?”老三得意的问道!
“既然兄弟我以头相赠,阁下好歹也令我死的明白点儿吧!否则如何对得起我这二十万两粪土!”
“嘿嘿!果真豪杰!临危不乱,比那满嘴仁义道德之流胜强万倍。”
老三说罢!不屑的瞥了一眼旁边的老人接着说道:“你还有何遗言速速讲来,老子我可算仁至义尽了。”
“前些时东方之祸可是婆罗所使?”
“不是,但亦参与。”
“教主可识主谋?”
“当然!”
“教主身在何方?”
“万骨湖畔。”
“确定?”
“自然。”
“好!动手吧!”
一道光芒闪过,众人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绝望?希望便隐藏在那深深的绝望之中。
“万骨湖畔……”
丁一石牙缝中挤出四个字……
众人一惊,俱睁开眼睛。
老三的双眼已然望向南北……
大地的鲜花黯然盛开,潺潺的鲜红不甘的缓缓归地入土……
身旁三人张大了嘴巴惊愕的望向丁一石。
只见丁一石只是静静的望着路香香,眼中似有无限不舍。
他突然望向老人:“老人家,您可有法子?只有十二时辰,我愿用项上人头去换。”
说罢!不舍的眼神再次投向路香香。
路香香的眼中似乎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老人思索片刻,似有些为难道:“我有一位朋友,据此向南百十里地,此人一生行医救人无数,尤其身怀一种绝世药丸可解百毒,他曾对老朽讲过,无论身中何等剧毒,只需服用一丸便可起死回生,只是……”
“只是什么?”丁一石焦急的问道!
“只是其配制之材天下难寻,他终其半生只制三丸,而我等四人……”
丁一石怔了怔,忽的一掌拍向桌面,浑圆的暗红顿时裂为数瓣。
老者面色一惊:“难道阁下没中那轮回之毒?”
“非也!只是晚辈家中有位小姨,曾予晚辈服过一颗灵丹妙药以增功力,此药可将天下百毒控于体内而不发作,其药性可存数十载,因此刚刚才能发那一刀,只是……”
“只是什么?”路香香有些焦急!
“只是想完全祛除毒性,必须另服一颗,但……小姨手中只剩一颗留以自备,我服之后,此药便绝迹天下……”
“原来如此!”三人长叹了一口气。
“不如这样,我三人南寻取药,你寻小姨,这样岂不两全其美?”红衣少年突然道!
“这样也好!时间紧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出发,”丁一石赶忙道!
“你那小姨现在何方?”
“北方。”
“好!快去备马。”老人吩咐红衣少年。
“前辈稍等!”丁一石摆摆手!
“如何?”老人奇怪道!
“如你那朋友不予相赠又该如何?”
“放心,老朽曾救他性命。因此还是放心的狠。”
老人看似胸有成竹。
“老人家还请谨记一物!”
“什么?”
“谨记这把月光之刀!”丁一石突然双目凸出!
老人颤了颤!冷汗不觉间已渗出毛孔。
“放心,老朽定当以命相保!”
“好!”
片刻,四人已在院中,父子牵过三匹骏马,只见红衣少年挠头道:“刚刚家中马匹已被家眷悉数卷走,只剩这三匹如何?”
丁一石刚想开口,只见红衣少年赶忙道:“要不阁下一匹,我与此位姐姐一匹,我爹一匹。不知意下如何?”
丁一石略微思索片刻:“好!”
父子已牵马走出院门,丁一石已紧紧握住路香香的手……
他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
路香香此刻眼神迷乱,一时深情,一时迷茫,仿佛那轮回之性已然发作。
“我们还会再见吗?”路香香迷茫的问道。
丁一石怔了怔,伸手指向树下的骆驼:“我会回来看这老伙计的。嘿嘿!”
路香香茫然的望向那片驼峰之间……
“姐姐!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
“我喜欢这道七色彩虹。”
路香香身子微微颤了颤,玉雕般的手缓缓轻抚在了纤细的腰间……
四目相望,竟无言以对……
丁一石紧紧将这道七色彩虹握于手心,仿佛深怕这道七色时光悄悄流逝……
七色的时光,指尖的缝隙……
“叮铃铃……”
悦耳的铃声轻轻撞击着丁一石的胸口……
马背上的路香香迷惘的回头望去……
一道孤独的身影仿佛正孤独的躺在湖边,悲伤的流着悲伤的泪水……
风沙洗面,泪痕未平。
丁一石并未回头,拨马渐渐消失于西方暗夜之中……
一道孤独的身影黯然飘于马下……
一片暗红潺潺的喷洒在滚烫的流沙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