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太阳高高挂在了头顶,白小川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饭盒一扔,一脸不爽的骂道:“都是人,咋个人跟人就不一样呢,凭什么让老子吃这种猪食!”
“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要是有那几个眼镜那种本事,还用得着干这个嘛。”说话的是个黑头黑脸的汉子,跟白小川一样,带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安全帽,身上的衣服灰不拉几,动一动就扬起一片尘埃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洗过了,正是他的同乡,外号白条子的。
“我这不就是抱怨抱怨嘛,人家别的工地动土都发发红包图个吉利,最不济也有顿肉吃,可咱们这老板,忒小气了点,连个肉末都没见到。”白小川骂了一句,看了一眼身后那破旧的大楼,眼睛一转,说道:“白大哥,你说我去里面捣捣乱,尿他一地怎么样?他不给咱吃好喝好,我就坏了他的风水,老辈人说这可管用了!”
“胡闹!”白条子脸一沉,把手中的饭盒一放,站起身来敲着白小川的脑袋说道:“不要命了啊?这楼里埋得都是炸药,要是一个不小心,突然炸了,你娘怎么办,你媳妇怎么办?”
“我就是说说……”白小川嘟囔一句,心里也有些怕了,这是南京城北的一处老楼,当年也算得上南京第一批高楼,虽然只有十层,可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子,五十年一闪而过,风光不再,留下的也只有这雨打风吹后的惨败景象,用报纸上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座危楼,住不得人,又占了大好的地方,市政府和商人们凑到一起,就有了这拆迁的打算,可这种楼不是推土机一上就能完事的,所以这些日子里,来了不少工程师,在附近挖了不少洞,准备炸倒,今天就是起爆的好日子,具体来说,是下午一点钟,阳气最旺的时候,早上老板带着工程师做了最后的检查,之后一顿吃喝自然不提,可就是苦了白小川和白条子这两个倒霉蛋,昨晚打牌睡的晚了,早上迟到正好被抓个现行,别的工友都跟着老板去吃大餐,就他们两个得了这看门的差事,吃的还是最便宜的大白菜。
白小川看了一眼手上的电子表,这才十二点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道:“白大哥,下午咱能放假吗?要是能放假,我可得去吃点好的,昨天晚上可累死我了,人说吃完了就睡最舒服了,今天我也得试试。”
“呦,有钱了啊。”白条子瞪了他一眼,说道:“赚点钱就乱花,攒着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白小川没好气的应了一句,摸摸肚子,觉得没吃饱,可一看地上的饭盒,又觉得恶心,只好叹了一声,掏出包烟来,蹲在墙角里抽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车突然开到了门口,白条子站起身来,正打算说话,就看见一个黑炭头走了出来,脑袋上还带了个安全帽,身上穿着一身西装,正是大老板那帮人的打扮,赶忙挤出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一切正常吗?”那黑炭头冲着白条子点点头,说道:“老板让我过来看看,别在这时候出了事。”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兄弟看的紧呢。”白小川也跑了过来,陪着笑说道。
“恩,干的不错,老板今天心情好,请大家吃饭,想起你们两个,说也不能亏待了,让你们过去跟着吃,给你们五十块钱,打车过去吧,别误了点,什么都吃不上了。”那黑炭头点点头,掏出一张票子来递给了白条子。
“那这怎么办啊?”白条子愣头愣脑的问道。
“我看着,我吃完了,不就一个门吗?一会还得来不少记者和领导,正好我接待一下。城西聚友楼,别找错地方了。”黑炭头大包大揽的说道。
“好,好,没问题。”白小川赶紧拉了一把白条子,生怕这家伙再说出点让这黑炭头不高兴的话来,自己没的吃。
目送着一溜烟跑的没影的两人,黑炭头嘴角抿过一丝笑容,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起这附近的标志来,拆迁是个有风险的事情,何况又是用了不少炸药,楼里楼外都有些警示牌,不过却也不多,不一会就被他拆的一干二净,做完这件事后,黑炭头转身开着车就离开了工地,这时,指针已经走到了十二点四十五分。
武安国接到几个兄弟以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城北,今天是他和江海流约定的第五天,在这里,他们会做最后一票,然后远走高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个破地方见面,可这几天来的事情,让武安国对江海流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十二点四十七分的时候,武安国带着兄弟们爬到了九楼,安心的等待了起来。
十二点五十分,一阵喧闹从楼外传来,武安国好奇的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心里不由一凛,这原本安静的地方,突然许多人,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却也让他心生警觉,赶忙给江海流打了个电话,却接到了耐心等待的命令,见那些人只是在外面聚成一堆,也没有进来,武安国这才松了口气,蹲下身来和兄弟们聊起以后的日子来了。
十二点五十九分,一声巨响惊的武安国猛的跳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探出头去看个究竟,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歪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一块断裂的水泥板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身上。一点十分,一辆车从街角驶出,里面的黑炭头赫然就是所谓的江海流,然而此刻他的脸色,却变的异常凝重,原因无他,李撞有请。
李撞所在的地方,正是南京路中山路的中和大酒店,这是下午一点半的中山路,作为CBD商圈中最繁忙的街道之一,中山路已经没有什么空余的路边停车位了,江海流绕了一圈,索性开进了地库,只是中和大酒店的地库显然也挤满了各种车辆,他一进去,就排起了长队,偶尔冒出来的车位都被人抢先停了进去,无奈之下,他只好跟着车流,一路向下,好在运气不算太坏,在地下三层靠墙的地方,有辆车刚好开出来,堵在江十一前面的司机显然有些急躁,错过了这个位子,早就不耐烦的江十一赶忙将车倒了进去,正要出去到时候,电话却响了起来。
“十一,好久不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江十一大吃一惊,居然是消失已久的贺旗。
“我终于等到你了,畜牲!”江十一咬牙切齿的沉声说道。
“还是个孩子啊,这么久,都没有长大吗?”贺旗笑笑,淡淡的说。
“师傅在哪?”江十一怒吼道。
“他还活着,事情没你想象的那样糟糕,我是个尊老爱幼的人,毕竟是自己人,即便他做了过分的事情,也只是个帮凶而已,罪不至死,理应得到一次机会。”
“我不相信!”江十一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个疯子,什么人都可以杀的疯子!”
“哦?这样吗?那你呢,我只杀该死的人,可死在你手中的人,又有哪一个是该死的呢?”
“他们……”江十一愣在了那里,这些天来,死在他手上的人,的确没有一个该死的。
“你杀了那个警察,让本来可以活着的人走投无路,你杀了何七兄弟,让本来可以终养天年的老人活在痛苦之中,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让你对不相干的人举起了屠刀,十一,我想守护的东西,就在这守护中慢慢的消失了,我本想让你有不同的生活,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事到如今,我留不得你。”
“留不得我?”江十一冷笑一声,哼道:“你杀得了我吗?”
“十一,这是你的救赎,再见了,我的兄弟。”贺旗话音刚落,江十一的耳边就传来一道急促的铃声,他愕然的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墙角站在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的手指所在的地方正是消防专用的警铃,然而,这却是他最后看到的东西,就在他左侧的墙边,水压冲破了把手,像弩箭一般穿破了车窗,拳头大小的把手闷响一声,插进了江十一的脑袋。
“结束了?”十分钟后,贺旗推开了套房的大门,李撞笑着坐在沙发上问道。
“是啊,都结束了。”贺旗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低声说道:“又是一场意外。”
“哦?怎么说,你最近似乎学会了很多东西呢。”李撞问道。
“只不过做了点手脚罢了,警铃响起来的时候,会启动消防系统,松松把手,自然也就承受不住压力,被弹射出去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就是一场意外,没有人需要为这种事情负责,除了我。”
“有什么打算吗?以后,依依似乎还在等着你,或者去见见你亲爱的妹妹,左老爷子命大,只是还要住上一阵子院,她可是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他呢,不去看看吗?”李撞问道。
“算了,这不是她们应有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和我去飞一次吧。”贺旗摇摇头,突然说道。
“飞一次,滑翔伞吗?你的爱好还真是广泛。”
“自由,只有那里的我,才是自由的。”
三天后,北京十三陵水库。
“折翼,折翼了!”
“怎么不开副伞,快开副伞!”
站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李撞有些失神,远处天空中那个飞翔在彩虹之下的人,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摇晃几下,一头扎向了地面。
“再见了,我的朋友,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你。”第二天早上,北京威斯汀大酒店门外的书报亭外,走来了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他随手拿起一份当天的报纸,翻了两下,趁着老板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份东西,压在了上面,两分钟后,李撞出现在了书报亭旁,扔给老板一块钱,拿起了那份报纸,翻了几页,就看到了那行标题:“十三陵水库滑翔伞爱好者折翼。”标题之下,照片上的男人笑得一如既往,阳光灿烂。
番外篇之倾城之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