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
下午的时候,一阵乌云驱散了暖暖的太阳,虽然没有下雨,但空气中的沉闷却一秒比一秒的重了起来,一个年轻男人微笑着坐在窗边,虽然有寥落的灯光从大厅中映了过来,然而无处不在的黑暗却已经吞噬了这间斗室里的光明,将他手中的高脚杯染成了一片紫黑。
“又在发疯吗?”李撞推开门,这突入起来的黑暗让他有些很不适应,通过门外走廊上昏黄的灯光,他听见了男人迟缓,冷漠,生涩,彷佛地狱中传来的耳语一般的话语。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把这些话刻在我的墓碑上吧,如果,还有尸骨的话。”男人缓缓的转过身来,在昏黄的灯光折射之下,他的眸子有如闪电一般明亮,只是,那笑容,却不再如阳光一般灿烂。
“贺旗,你真该看看医生了。”李撞没好气的瞪了男人一眼,掏出一把东西来,一脸笑容的说道:“包治百病,保证药到病除,开心点吧,我们是有钱人了。”
“哦?这么多,看来躺在水晶棺材里的事情,算是有着落了。”贺旗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那把东西,脸上的笑容却始终不曾改变,淡淡的,像是一个漠然的路人。
“封口费什么的,一千七百万,至于交易额,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两三亿也不是什么问题,那批石头解开之后,那帮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这四千多块废料,转眼间就出去了,投标的一个比一个高,井上已经快要被逼疯了,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傻瓜,只要咱们的人点点头,随口报个价,连问都不会问的,那些把戏,当真有用,就是那几个工匠太狡猾了一点,这么十几块石头,也敢要一百万的加工费,要是,我什么都会就好了。”李撞不无遗憾的叹道。
“怎么可能?”贺旗一楞,终于哑然失笑,摇头道:“皮壳,心子,开口,上色,这四样手艺没有数十年的功夫根本做不到以假乱真,更何况这次赌石团里还是有几个眼力不错的家伙的,你匆匆学上几年,也只能骗骗那些一窍不通的傻子了,可那种人又怎么会傻到自己送钱上门,少不得几个赌石师傅跟着做做顾问的功课,四样手艺精通一样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手段了,如果要把几样手艺混在一起,完美无瑕的体现在这些毛料上,一百万这个价,还是合理的。”
“也是,冯裤子和孙皮鞋买的那块料子,我看了半天,也找不到半丝痕迹,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李撞点头称是道。
“切开的时候,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这就是为什么井上有几天,会落魄到光着膀子的原因,虽然比不上专家,但几天时间,就能把那切石机用的像模像样,也是难得的天分了,如果没有他接应,那些拼接的地方,就会露出马脚来,一块换了心子的料子,要把整块石头掏空,做出白棉,最后还要用胶水把皮子贴上去,这一次,说是在走钢丝也不为过,好在总有一些名头太好的草包专家,不然可就没今天的收获了。”
“我说那井上怎么得了感冒,原来是光膀子着凉害的,可是,他为什么就不找件衣服穿呢,他不至于穷成那副德行,连件衣服都买不起吧,那身黑风衣,总是太招摇了,我提过几次,他只是摇头,我还道他不好意思直说,硬塞了几万块钱给他,可也没见他买,你说,这家伙是不是个守财奴?”李撞一想起井上来,面色古怪的问道。
“你说的对,他的确是个守财奴,光膀子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可没什么像样的衣服穿出来,里面的那件衬衫已经破的不像话,这里潮湿,衣服洗了,总要个几天才能勉强上身,也是难受的很,而且切石总有失手的时候,划破了衣服,他可就真的要赤膊上阵了,如果那些商人看到他们的专家是这副德行,又该如何做想?”贺旗笑道。
“这样的一个清教徒,要钱做什么?他好像没什么爱好,几块窝头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女人嘛,也没见他找过,至于烟酒什么的,平时更是没见他买过,反倒是老蹭吃蹭喝的,骗子落魄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奇闻了,等我老了以后,一定要讲给我的孙子听,笑死那个小家伙。”李撞啧啧称奇的说道。
“你知道神徒有十二个吗?”贺旗只是微微一笑,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这个倒是听樱然说过。”李撞点点头,掰着手指一一说道:“青龙,白虎,六合,太裳,对了还有朱雀,樱然不就是号称朱雀的迷企罗嘛,可加上高桥那个死鬼,跑到中国来的也只有三个,其他的在哪?”
“警视厅。”贺旗点点头,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十二神徒,有九个关在警视厅,连保释都不可能,只是日本那边也有只手通天的大人物,答应他,只要出一笔钱,就能放这些人出来,其中有几个,风烛残年,在黑牢里这些年,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井上这样做,也只是想让他们再看看春天的樱花而已。”
“到现在还是这样,恐怕还是差之远矣吧,可怜了他这样辛辛苦苦,想来也是一笔巨款,不然凭他的手段,几个局做出来,倒也不会窘迫如此。”李撞情不自禁的叹息道,这样的人,倒也值得佩服。
“的确,钱对他们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是,他们是神徒,满脑子的救赎,还讲究机缘,不是送上门的局他们是不会去做的,我曾经对他说过,这个习惯迟早会害死他,他却是不肯听,还想着去上海试试运气,说什么上海有钱人多,可能会需要侦探这样的角色,到时候,就有生意上门了,如果那传说中的黑鹜摸清了他们的行踪,只要一个局,就能要了他的命,可惜了,这个人,太顽固了。”贺旗惋惜的摇头说道。
“这样说来,他们肯和你合作,也是因为你委托了他这个所谓的侦探?”李撞好奇的问道。
“你知道王除为什么肯来吗?”贺旗摇摇头,不置可否的反问道。
“王除?”李撞一楞,气不打一处来,叫道:“说起来就有气,拿了老头子三千万不说,还要分成,肉就这么大,还要分给上千门那些家伙,着实可恶,王除那个家伙,每次碰到我,总是眼睛放光,跟看见送财童子一般,早知道人可以傻成这副德行,就不叫他们来了,虽然我们下千门没什么见过世面的,可杀鸡也不用这么好的刀,掐都掐死了。”李撞兴致勃勃的挥舞着拳头,说道。
“拿不到的,这次,都是你的。”贺旗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
“都是我的?你是说那个军阀?”李撞眉头一皱,不快的说道:“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军阀还是商人,什么都要给钱,一点军人的豪气都没有,锱铢必较的样子,比团里的那些商人还要过分,如果要他动手的话,又要分出不少利润来,杀人这种事情,不会太便宜,上千门还有许多长老坐镇,杀了这些人也不会伤筋动骨,还有,我总觉的这个人,太深了一点,越是这样,就越觉的看不透他,对他,你真的有把握吗,这里是缅甸,一个军阀的世界,如果他翻脸不认人,带兵上门,我们一个都跑不掉,更不用说他和老爷子的交情了。”
贺旗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白子岳此人,一生狡黠多变,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在利益面前,没有不能出卖的东西,彭家声这种角色,都败在了他的手下,八八事变之时,还曾与他歃血为盟,共同进退,可等到缅甸军政府兵临城下,却卖友求荣,和这样一个人打交道,就像是抱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再也危险不过,然而古语有云,富贵险中求,和收益相比,这样的风险还是值得一试的,那些长老,早就收了你们家老爷子的钱,通风报信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干,等到大局一定,你挟老爷子的余威,威逼利诱,未尝不能收服他们,千门传承千年,到了这一朝,却有上下之分,所谓分久必合,你的时代,很快就到了。”
“话虽如此,可和他合作,我还是没有信心,既然他是这样的一个人,能背叛几十年的盟友,我们这些新朋友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能给的,老爷子也能给,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答应你的,放着好好的山大王不做,居然要和我们合作,也未免有些匪夷所思。”李撞忧心忡忡的说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缅甸一统,已是大势所趋,白子岳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八八事变后,虽然仰光方面对白子岳笼络有加,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个将军,已经做到头了,最近又有消息传来,军政府的几个将军,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动手了,白子岳捞上一笔,远走他乡,也是老成的打算,换做平时,与虎为谋,只是找死的做法,至于你的担心,却是多虑,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一次的分成这么简单,人欲无穷,又哪里有满足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