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感到,不安……”萧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些操着江浙口音的路人,现在的果敢,说是歌舞升平也不为过,可萧潇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不安,贺旗离开前的那一晚,那最后的一瞥,为什么会那样的复杂。
“去果敢吧。”贺江如是说,那是离开腾冲前的一个晚上,左千华愁眉苦脸的抱着一块废料,一筹莫展,这东西虽然是做了假的西贝货,可也是实打实的翡翠毛料,虽然负责做工的老师傅有言在先,这毛料里出不了几百块钱的东西,可左千华还是舍不得,世上的事情,都怕个万一,万一里面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怎么办,何况这样的假货,他还买了许多,有十几块的样子。
“师傅,你也真是的,连环局有一块做做样子就行了,买这么多干嘛,处理不好,还会露了马脚。”萧潇忍不住抱怨道,十几块毛料,几个行李箱就可以装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扔掉就好,可左千华就是不答应,这些假货,也花了他不少钱。
“一块五万,十块也是五万,为什么不买?”左千华瞪了萧潇一眼,强辩道。
“谁叫你急成那副样子,他就是吃准了你急着要货,才故意抬价的,这种东西,我看也就值个几百块钱。”萧潇星眸圆瞪,没好气的揶揄道。
“谁让贺旗那小兔崽子突发奇想,想要干这个的,你们两个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说我老人家,真是为少不尊,气死我也。”左千华不服气的争辩道。
“这些东西,浪费了实在可惜,不如去果敢碰碰运气。”一直闭目养神的贺江突然说道。
“果敢?师兄,你……”左千华脸色微变,脸上的笑容变的僵硬起来,怔怔的看了一眼贺江。
“怎么,连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这巨子令,还在我的手里。”贺江慢慢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
“死不旋踵。”左千华长叹一声,低着头应了一句。
“师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萧潇忍不住问道,左千华说出那句话之后,整个人沉默了许多,萧潇问了几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虽然一如贺江所说的那样,果敢突然多了许多江浙来的赌石商人,而且大部分都是一窍不通的那种,可左千华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来,甚至连上门的生意都不愿意谈,果敢的公盘吸引了不少零散的毛料商人,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一条摆满了地摊的赌石市场,一天一万块钱的租金贵的离谱,可左千华却什么都没有说,从早到晚,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东西,你们两个拿好。”萧潇叫了好几声,左千华才反应过来,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茫然的萧潇和江十一,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怀里掏出两把冒着寒光的匕首来,吓得萧潇和江十一相顾失色,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了?”
“这地方太吓人,老缅子天天提着枪到处走,拿着防身。”左千华低下头,摆弄着一块毛料,说道。
“贺旗他在干什么?”萧潇小心的接过那把匕首,面色凝重的问道。
“他有事,过几天就回来。”左千华敷衍道。
“爷爷和他在一起吗?”萧潇逼近一步,又问道,左千华这人平时没个正经,天大的事情也会说说笑笑,如今却一直低着头,显然是在逃避什么,师徒一场,这点东西,萧潇还是看的出来的。
“对,是一起,这边有点朋友,他们两个去见见。”左千华随口答道。
“死不旋踵,那又是什么意思,这句话,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萧潇不依不饶的接着问道。
“我是墨者,巨子的话不能不听的。”左千华摇摇头,喃喃的说道。
“让你死,你也去吗?”萧潇一愣,随即脸色大变,抓着左千华的肩膀,颤声说道:“师傅,你醒醒,这世上已经没有巨子了。”
“没有吗?”左千华抬起头来,从怀里掏出一方黑色的方印来,惨笑道:“或许吧。”
“居然连那样东西都交了出去,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对自己这样的没有信心吗?”李开山玩味的看着一脸漠然的贺江,笑道。
“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暗墨已经不是当年的暗墨了,这巨子令,留给我那师弟,做个纪念倒也不错,那小子确实没有让我失望,知道我唯一的心愿,也只是想看看那传说中暗墨的辉煌,等了这么多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贺江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等待着,这解脱的一天,现在想想,真是场噩梦啊,有生之年,这一场恩怨能这样了解,就算死了,也安心了许多,你能告诉我,当年,到底是为什么吗?”
“哦?还忘不掉吗?”贺江冷笑一声,问道。
“怎么可能忘得掉呢?看着那两个孩子的面孔,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那些追随在我身边的人来,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补偿他们,可世上又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孩子们,长大了。”李开山唏嘘不已的叹道。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暗墨不能没有巨子,但也不能有两个巨子,纵使他们姓墨又能如何,我贺江才是墨青云选中的人,暗墨不能在他们手里沉沦,他们,背叛了墨青云的理想,我们的暗墨,不是这样的。”贺江脸色一沉,说道。
“背叛了理想吗,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当年我要投在你的门下,被你婉言拒绝,我本想平平淡淡的了却此生,却又卷入了那场风暴,墨云中虽然有错,然而罪不至死,那两个手下,视你如父,你一句话,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那两个孩子,到现在还认为他们父母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表面子孝女顺,背地里不知道多想杀我而后快,你当年救我一命,我发誓要报答你,有时候,我都会想,这几十年的痛苦,倒真不如当年就那么死了。”
“后悔了吗?”贺江冷笑一声,喝道:“当年你在金边骄横跋扈,稍有不从者,就设局坑害,数年不见,信了佛陀,居然做出一副慈悲模样,当年你百事不成,是我送了你一场富贵,没有沈太福这笔钱,你又怎么会有今日这番机遇,你视财如命,如若不然,为什么看到这张地图的时候,还会露出贪婪的目光,人,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你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不同的是,你学会了掩饰,有了面具,那李依依还天真的以为,这次之后,你会给她一个交待,暗墨死士,死不旋踵,你一直羡慕的很,当年我让你找两个好人家收养他们,你却是不听,
口口声声说什么补偿,可那两个孩子这些年来又被你当做什么了?工具,是工具,你征服世界的工具,你的枪,你的盾,你扫除异己的武器,现在武器有了自己的思想,你担心了,害怕了,想要动手了?”
“你……”李开山一愣,苦笑一声,摇头叹道:“还是这么犀利吗,不肯留一点情面,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个,给你。”贺江摇摇头,脸色缓和了许多,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东西来递给了李开山。
“原来是这样,墨云中此人,果然有些手段,几十年来,我请过无数专家,想要破解这地图的秘密,却始终一无所得。”李开山接过之后,眼睛再也离不开那样东西,许久之后,才摇着头叹道。
“墨姓子弟,又有哪个不是天纵奇才,只可惜一身本领,却用在这种地方,当年沈太福不过是个街头混混,每日里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度日,遇到墨云中后,不过短短半年,就摇身一变,坐拥千万,没有墨云中在背后指点,他这种人又怎么会做出那种大局来,墨云中狼子野心,有了这样东西还不知足,被名利蒙蔽了心智,一心想要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养虎为祸,十几万百姓为之倾家荡产,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他活下去!”
“养虎为祸,诛而成圣,他倒是好算计,可怜那沈太福到死都不知道那墨云中的打算,如果真让他活着飞到了厦门,想必也是一场好戏,只可惜机关算尽,却误了自己性命,只是你又打算如何面对那个孩子呢,这番话,他是不会相信的,墨云中养虎为祸,不过是为了用沈太福成就自己巨子的名声罢了,可那个孩子能走到今天,你又何尝不是在养虎为患呢,你把巨子令交给左千华,想必已经有了觉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