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浩笑的很假,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一面镜子面前,那个笑容可掬的西装男人,如果不是标志性的山羊胡,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了,这份工作,不坏,他突然这样想到。
七彩云南的东山再起,似乎就是一刹那间的事,曲青石人胜券在握的样子让黄浩觉得很恶心,没有人比他这个专家更了解业内的情况,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是草包,谁是行家,谁最近鸿运当头,谁最近倒霉透顶,黄浩不仅能说出些市面上的消息,还常常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尽心尽力的收集着这些消息,只是因为担心迟早有这么一天,会遇到一个毫不留情,揭穿他底细的人,圈子里的事,就是这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如果拔倒了这颗大树,就要殃及整片森林的时候,一些风雨,总有人帮着遮挡一二。
“刘秘书长,你也来了。”黄浩努力的挤出一分笑容,握着山羊胡的手,热络的说道,心里却还是有些佩服曲青石的手段,今天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好请的,除了山羊胡这样的草包专家之外,还有几个云南那边的老师傅,在圈子里都是大大有名的。
“人情债,人情债,没办法啊,这个老曲,我要是不来,他可就要耍赖咯。”山羊胡打了个哈哈,不动声色的将一张叠好的纸条塞到了黄浩的手中,压低了声音说道:“等会有批东西要鉴定,你来的太晚,老曲让我把你那份给你,背熟了,可是要现场解开的。”
“真是……”黄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山羊胡刘秘书长和他关系不错,两个人都住在杭州,一个是中国翡翠玉石协会杭州分会的秘书长,一个是常任理事,往常参加节目,两个人合作过很多次,彼此的底细都很熟悉,唯一的区别在于山羊胡对于这种事毫不在意,而黄浩每次做完节目之后,总有种深深的失落感。
“这几个人是谁?”黄浩快速的扫了一眼,几个陌生的名字出现了在他的眼前,虽然抬头大的吓死人,但却瞒不了黄浩,国内大大小小的专家里,并没有他们的名字。
“老曲请的专家,我也没听过,据说还是重量级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反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山羊胡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见黄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说:“管这么多干嘛,咱们这帮人一个月来不了几次,他要是没点镇得住的人,那学费不是白收了,就算是火星人咱们也得认了。”
“也是。”黄浩自嘲的笑了笑,曲青石给的待遇不错,每月三万块钱的授课费,只要每周来一次,讲两个小时的课就行了,除了刚开始的几天需要大家待在上海充充门面之外,剩下的课程,都看专家们有空与否,忙的话,一天之内讲完也是可以的,这年代,安心拿好自己的钱就行,管闲事可赚不到三万块钱。
“待会给你介绍个姑娘,这姑娘以后就跟你了,记得要说是弟子,收了多少年,随便你,老曲这次架子铺的很大,有专家有弟子的,铁了心的是要玩笔大的了。”山羊胡神神秘秘的说道,听的黄浩大吃一惊,这个消息,他可不知道。
“他不是要办学吗?难道还要赌?”
“这是我猜的,七彩云南改名了,我听上海的几个朋友说的,原来就是个供应商,现在叫七彩云南翡翠联合投资公司,他曲青石玩翡翠这么多年,眼力和运气也是排的上的,什么时候见他请过掌眼的师傅,别说我们几个草包专家,就是那边站着的老师傅他都没看在眼里,我琢磨着,他上次赔的不少,想拉点人一起干笔大的,一次回本。”山羊胡得意洋洋的卖弄道,能让黄浩这种灵通人士大吃一惊,也是一种成就。
“原来是这样,听说这次应邀而来的有钱人不少,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黄浩低头想了片刻,觉得思路渐渐的清晰了许多,问道。
“所以说老曲是个人才啊。”山羊胡感叹的说道,“温州有炒房团,山西有炒煤团,山东有炒蒜团,咱们这个圈子,为什么不能有赌石团,他七彩云南最鼎盛的时候,也只能玩玩几千万,要是拉这些人入了伙,一次几亿都不是问题,只要不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多多少少都能赚一点,人总不能一直倒霉,你说呢。”
黄浩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对曲青石的评价顿时高了几分,虽然曲青石消失了几天,圈子里也有关于他卷钱逃亡的消息,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找到个合作伙伴,卷土重来,这种本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此间的风险,正如山羊胡说的那样,只要十块料子里出上一两块大涨的,这一趟就没有白走。
“这么说来,咱们又干回老本行了?”黄浩兴致索然的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上面的几句话让他很不愉快。
“是得忽悠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说上几句客气话就行了,也不需要做的那么露骨,人家花钱请了咱们过来,总要美言几句,这次能来的人,都是些感兴趣的,老曲这次拿了不少钱,请的都是能说善道的,那些有钱人想投资,正愁没地方呢,也不用咱们去推销,念完稿子,回家睡觉。”山羊胡无所谓的说道,纸条上的东西他早就看过了,虽然用词夸张,有误导之嫌,可现在又有几个做生意的会在广告里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咱们是吹牛的。
沈黙满意的接过服务生递上的茶水,觉得这次没有白来,不虚此行,半个月前曲青石赌垮一块大料子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曲青石的家底有多少,他大体上也有些了解,接到朋友电话的那一刻,他甚至还笑嘻嘻的回敬了几句,曲青石在圈子里没出过什么大事,平时也是个冷静的人,断然不会去赌一块七千万的料子,找他借钱的时候,也说的很明白,小赌怡情,不会乱来,可坏消息接踵而至,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他讲述同样的故事的时候,他慌了,猛的记起那句关于赌石的话来:“疯狂的石头。”
是的,没有人能抵制住那翠绿的诱惑,唯一拴在他们身上的枷锁也只是资本而已,有多少钱玩多大的游戏,曲青石,曾经只玩得起几百万的,而现在,却是个赌本充足的赌徒,赌徒是没有任何信誉可言的。
电话打不通,公司里只有一帮天天守在那里,等着要钱的员工,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着一个问题,曲青石跑了,虽然那一千万的借款距离到期还有两个月,可现在不要,难道还要等到曲青石跑到非洲去吗?
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他们聚集在一起,有的怒不可支,扬言要出花红买曲青石的人头,有的则在考虑,是不是找个律师,先行动手,把曲青石名下的财产归为己有,有的则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在人堆里钻来钻去,问问这个,问问那个,一筹莫展。
“老子又没死,怎么,不想要钱了?”曲青石一脚踹开大门,怒气冲冲的吼道,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脸色淡然的老人,虽然年逾古稀,但腰板却挺的笔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彷佛只要这老人站在那里,这天就永远都不会塌下来一样。
“曲青石,还我钱来!”一个早就急的满嘴是泡的家伙冲了上来,抓着他的领子,满眼通红的吼道。
“孙宏斌,看你那熊样,老子记得那笔款子明天才到期吧,怎么,想要赖账不成?”曲青石不屑的瞥了一眼猴急的男人,呸了一声,说道。
“利息,利息我不要了,你现在就还钱!”孙宏斌心急火燎的喊道。
“正好,这可是你说的。”曲青石哈哈大笑,拍了拍手,一个小伙子拎着一个手提箱走进了房间,在箱子打开的那一刻,屋里的债主们不约而同的惊呼起来。
“钱!”
“孙宏斌,两百万是吧,给你。”曲青石瞪了一眼泥雕木塑般呆立在那里的孙宏斌,把箱子推了过去。
“是,是两百二十万,还有,还有利息呢。”孙宏斌咬了咬牙,厚着脸皮说道,江浙一带藏龙卧虎,有钱人往往更喜欢私人间的借贷,这种贷款,利息远高于银行,周期灵活,正如孙宏斌三个月前借出的这笔款子,眨眼功夫,就翻到了两百二十万,两百二十万,不是两百二十块,那个零头,不是说大方就能大方掉的。
“你自己说的,要是敢承认不要脸,那这二十万给你也罢,到时候可别怪我嘴臭,到处乱说,你自己说过的话,我只是原样复述而已。”曲青石冷冷的说道。
“我,我不要了!”孙宏斌跺跺脚,提起箱子就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民间借贷,最重声誉,做这行的金主,要是说话不算话,也就坏了名声,二十万虽然不少,但是只要声誉不坏,总会赚回来的,坏了名头,大钱就不用想了,除了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之外,是不会有人来借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