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血一样的天光染红了世界。
无论东西南北、不论白天黑夜,这颗星球上的一切仿佛泡沫一样开始崩碎瓦解。
高楼大厦化成灰烬,苍茫古林化作火海。
占地球面积71%的海洋沸腾起来,无数海洋生物死于陡升的高温,浑浊的海水中翻滚着无数气泡,如同一锅烧开的浓汤,水蒸气直冲云霄。
气候的急剧变化形成暴风,高温蒸汽在极短的时间内席卷全球,无数人死于空气性质的突变、以及高空坠落、重物碾压等变故。
死亡,在这一天笼罩全球。
——
那一天,他在废弃的防空洞中休息。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防空洞上方的植被燃起大火,防空洞的结构也像其他建筑那样逐渐土崩瓦解。
轰隆一声,出口崩塌了。
那大概是想要堵住他逃生的路,却意外的挡住了从海边吹向内陆的高温蒸汽。
在啪唦、啪唦的碎裂声中,防空洞上方的土石化成的沙砾从裂缝中倾泻而下,紧接着更加庞大的石块也砸落了下来。
巨大的冲击之中,他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醒过来时,一切已经平息。
他挣扎着将埋入土砾堆中的双腿拔出,在黑暗中匍匐着爬向出口,来到已经被碎石堵住的出口前。
他从旁边已经沙砾化的墙壁中挖出了一条通道,来到外边。
温热的风吹在他的脸上,等到眼睛适应了外界的光芒,他睁开了双眼,将那一副地狱的景色映入眼中——
混凝土和钢筋的骨架像熔化的蜡烛一样暴露在外,楼房崩塌时形成的碎石和被砸碎的汽车结构胡乱的堆积在一起,偶尔能够从那些缝隙中看见几片黑红的痕迹。
眺望远方,地面上是一个又一个的碗状巨坑,坑内玻璃化的结晶物质反射着天上的红色极光,部分仍有一些冒着高温气体的熔融物质。
早已封闭的心灵在一瞬间化成空白。
自[那一天]以来,他再次有了想要宣泄什么的冲动。
“————”
只身孤影的人类在碎石堆边放声大喊。
然而,空白的心灵早已分辨不出自己究竟喊了些什么、又该喊些什么。
…………
“哟,罗兰,早啊。”
一早,罗兰和韦尔夫在公会本部的门口相遇。
韦尔夫顶着一头朝阳似的红发,穿着与和服便装类似的黑色衣服站在那里。揉了揉攒竹和睛明两穴,罗兰有些勉强的勾起嘴角,和他打了声招呼。
“……早,韦尔夫。”
“你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罗兰一副憔悴的模样,韦尔夫不禁讶然的问道。
“没什么,做了个梦。”罗兰摇摇头,接着主动问道,“要去哪里找你家主神?”
见罗兰不想说,韦尔夫也不好追问,于是扬了扬下巴,说道:“就在对面。”
对面,也就是那家[赫菲斯托斯眷族]的分店。
两人穿过大街,走进店门,在和店员谈过之后,韦尔夫带着罗兰径直上到三层,来到主神的办公室门前。
笃笃。
韦尔夫敲了敲门。
“进来。”
清越的嗓音从门内传来,韦尔夫拧动把手,带着罗兰走进屋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中,黑白格子的地板两边是放满了书和文件的书架,在罗兰左手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数只规格不一的锻造锤。
“哦,是韦尔夫啊,这位是?”
发出声音的是一位女神。
她坐在靠近窗户的办公桌后面,一身打扮是[眷族]制服的样式。
她拥有一头像是燃烧的火一样的红发和眼睛,俊美的五官线条纤细而锐利,其容貌之端正无愧于女神之名,要说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那几乎要遮住半边脸的黑色大眼罩了吧?
“这是我昨天认识的朋友,叫做罗兰。”
来到办公桌前,韦尔夫抬手介绍道,连同现在还没有所属、昨天陪他一起前往了第七层的事也说了出来,让罗兰不禁哑然,只能在最后顺应着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没有神(我们)的恩惠,却能潜入地下城吗?”
名为赫菲斯托斯的神祇用未戴眼罩的左眼饶有趣味地看着罗兰,像是要看穿潜藏在他身上的未知一般。
“是的。我这次来就是想拜托您一件事。”韦尔夫接着话茬,说道,“请您为他推荐一位主神。”
“推荐主神?”赫菲斯托斯惊讶的看了看两人,然后对着罗兰问道,“为什么不自己去寻找呢?就像韦尔夫说的,以你的能力,在这座都市中不愁找不到眷族。”
“因为只有神才更了解神。”
罗兰坦率的说,他毫不怯懦的直视着女神的眼睛。
“我会自己寻找、自己判断这位主神是否值得我加入祂的家族。但如果能够得到同为神明的您的指点,我感激不尽。”
“原来如此。”赫菲斯托斯点了点头,眼神却锐利了起来,她说道:“那我再问一个问题——
“你接触[韦尔夫·克罗佐]的目的是什么?”
“赫菲斯托斯大人……!?”韦尔夫吃了一惊。
罗兰定定的看了女神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坦白道:“我是一个黑户,为了方便赚钱,专门找的看起来是孤身一人、经验又不丰富的冒险者。因此会选上韦尔夫纯粹是巧合。”
““什么?””
响起两道惊呼。
韦尔夫也就算了,出乎意料的,女神大人也傻眼似的发出了声音。
“怎么、您不是看出我有什么企图了吗?”罗兰不禁有些奇怪。
“不、我还以为……”
赫菲斯托斯无语的用右手按住额头,视线飘到了别的地方。
虽然想要问具体是什么,但罗兰让自己忽略无关紧要的部分,问道:
“那么,女神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会为你推荐一位神明,但是究竟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相性了。”
沉默了一会,赫菲斯托斯放下手,回答道。
“是哪位啊?”
旁边,从惊愕中回过神的韦尔夫问道。
“炉灶女神·赫斯提亚。”
赤发红眼的丽人(女神)这么回答道。
……
“是你!?”
因为收到神友的传讯而欢快的飞奔而来的赫斯提亚,一进入办公室,在看到了目标后,便不可避免的惊呼一声。
“怎么、你们也认识?”
“嗯、该说是认识还是有过交谈呢?”
赫斯提亚看了看罗兰,向提问的赫菲斯托斯解释起来。
事情本就不长,在赫斯提亚三两句说完后,赫菲斯托斯纵为神明也不禁感叹一声命运的奇妙。
随后,赫菲斯托斯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带着韦尔夫向外走去。让赫斯提亚讶然出声。
“赫菲斯托斯?”
“赫斯提亚,这个房间就暂时借给你用了,能不能成为一个家族,你们就好好谈谈吧。”
怀着对神友的信任,赫菲斯托斯这么说道。
伴随着啪的一声,办公室的门重新阖上了。
“……”
“……”
一瞬间,房间中的气氛静了下来。
罗兰和赫斯提亚对视着,和之前的短暂交谈不同,这次两人有充足的时间互相了解,因而都在互相观察着。
赫斯提亚是一位女神,拥有着与神明相衬的端正容貌。
介于幼女和少女之间的体型,却拥有着远超这个体态该有的丰满。黝黑发亮的发丝扎成两条马尾垂在两边,可爱的脸蛋上点缀着一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看上去通透明亮。
而在赫斯提亚眼中,罗兰的模样俊逸,身材纤细而坚实,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此前看上去空洞、虚无的眼眸也稍微有了些灵性,却透露出了其中深深的疲惫。
赫斯提亚忽然展颜一笑。
“真是太好了,你对于[活着]这件事还能拥有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