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圈再次回到家已是天色漆黑,一推开门,就见薛木木正两眼冒着绿光守着支离破碎的毛绒玩具残骸,虎踞龙盘杀气四溢。这个凶残而诡异的场景,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狗老爷心中的压抑和愤怒。
“不就晚回来一点吗?不就忘了给你带好吃的吗?至于这么狂躁吗?马上给你叫油炸童子鸡外卖还不行吗……”
我一边絮絮叨叨讨好表忠心,一边拎起扫帚收拾满地狼籍。最后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玩具熊的两只玻璃眼珠都被咬掉了,但遍寻各屋的角角落落却仅找到了一只。
难道……
卧勒个大槽!
抱起薛木木冒雨冲到叶烁那儿,听我三言两语说明完情况,他神情严肃地将病患带入了拍X片的暗室,几分钟后,神情凝重地踱了出来。
他这幅报丧鸟的样子,让我实在不得不联想起TVB电视剧里出现频率极高的一句台词: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两腿刚开始哆嗦,便听叶烁缓缓沉声言道:“心脏有肥大的趋势。”
“啊?”
“今后要注意饮食,少吃油腻的,而且必须得开始控制体重。不然年纪大了以后,会很麻烦。”
我脑筋有些打结:“……眼珠从胃里跑到心脏那儿去啦?”
“你跑一个我看看。”
“…………”
叶烁顺手抛来一件白大褂:“没看到你说的什么玻璃眼珠,只看到它的心脏有隐患。”
“不是马上要命的病就好……”我松了一口气,接过衣服,纳闷:“干嘛?我又不冷。”
他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轻飘飘地说了句:“正好,我也很热。”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自己那几乎湿透的雪纺衬衫下,纤毫毕现的黛安芬……
“不许看!”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摸都摸了。”
“……臭流氓!”
“下回记得买全罩杯的,半罩杯你戴着容易走光。”他冲我的2C抬了抬下巴,用区区三个字,描述得生动而形象:“兜不住。”
我:“…………”
穿上白大褂,裹紧,我在羞愤中想起了儿子:“木木呢?”
叶烁想了想:“大概在围观吧。”
跟着他来到隔壁诊疗室,只见薛木木果然如其所言,正蹲在那儿歪着脑袋,围观得专心致志。
屋子的中间侧卧着一条拉布拉多,肚皮上趴着一只正在吊水的波斯猫。
猫咪时不时病恹恹地轻轻叫一声,狗儿便会扭过头在它身上舔一舔,或者用鼻子蹭一蹭,就像一个温柔的男生,在耐心细致地照顾因生病而撒娇的女友。
看了一会儿,我悄悄退出来,问叶烁:“不是说猫和狗是天生的冤家吗,怎么还能相处得这么和谐?”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真爱无敌。”
我表示懒得理他。
如今叶烁这家伙将戳我脑门的功夫练得简直炉火纯青信手拈来,戳完后,忽地问了句:“你跟JASON闹别扭了?”
我心中一动:“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
“……那你干嘛这么问?”
“男人的直觉,也就是小宇宙爆发后的第七感。”
我再度表示懒得理他。
叶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忧国很忧民:“我算看明白了,你俩啊一个是达芬奇,一个是莫扎特。”
“你在夸我们有艺术细胞?”
他不屑冷哼:“我在说,你们就是一对忍者神龟!”
我:“…………”
大约觉得朽木不可雕,叶烁不再与我废话,自己到一边忙去了。
他做正经事的时候,完全与‘二’绝缘,眉心微微蹙着,唇线清晰,成熟可靠的模样让人不心动都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还没看够啊?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我正呆呆出神,不防被叶烁冷不丁冒出来的话给吓了一跳。他已搞定手头的事,胳膊肘抵着桌面撑着前倾的上半身,挑着眉梢带着笑:“看进眼里没关系,看进心里可就麻烦了。”
一直的吃瘪让我非常憋屈,于是迫切想要反戈一击,不及细想便口不择言:“那我是在你的眼里,还是心里?”
刚说完就后悔不迭,尴尬不已。叶烁却像是全无所谓,还摸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分钟,而后认真作答:“你在我的气管里。”
“…………”
“过了眼底,但还没到心间。”他比量着解释:“大概就是歌里所谓的那种,恋人未满。”
我干笑:“这种状态也挺好的,月圆则缺,水满则溢,凡事就该留点空间余地,万一有个变故什么的……”
叶烁忽地两手一拍,哈哈一笑:“原来如此!”
我被弄得一惊,顿时忘了接下去要说的话,只木愣愣地看着他。
“JASON曾对我提过,你是个不懂得拒绝的人。”叶烁走到我跟前,先顺手驾轻就熟地戳了我两指:“其实恰恰相反,你根本就只会拒绝。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面对什么人,最先的反应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拒个十万八千里再说,以图自保。对不对?”
必须要承认,在这方面,他看得很清楚说得也很有道理,让我既有所触动也颇为感动。
如果,没有最后这一句:“薛薛啊,你说你好好的一根狗尾巴草,干嘛非装冷艳高贵的昙花?”
我:“…………”
“诅咒你将来的老婆是非洲朵食人花!”
“不可能!”叶烁自信满满穷得瑟:“我的夫人,绝对是最雍容华贵的牡丹花!”
“做梦!”
“猫和狗都相爱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一定会娶到真正的贵族做老婆的!”
“还贵族……”我斜睨这二货的哈士奇嘴脸:“贵宾犬还差不多!”
叶烁:“…………”
我刚想庆祝本轮斗嘴中的首次胜利,宠物店的门就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同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冲着叶烁飞窜而来,干净利落将他掀翻在地,骑在身下,掐住脖子,一气呵成:“说!你对我的宝贝做了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是站不起来?”
叶烁手刨脚蹬,竟半分也奈何不得,只好放弃挣扎:“因为麻药的效力还没过啊!”
对方厉声喝问:“你跟我说动完手术四个小时就可以活动的!”
叶烁无力地瞄了一眼墙上挂钟,欲哭无泪:“大姐,这本来就只是预估,不可能分秒不差的好不好?况且才刚刚过了不到十分钟而已,再去掉你路上用的时间……”
“少废话!起来跟我走!总之万一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当场偿命!”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段娇小玲珑的辣妹,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人高马大的叶烁给揪走了。整个事件,从头到尾耗时不超过六十秒……
片刻后,凄风冷雨的夜空中传来一声肝肠寸断的飘渺呼喊:“薛薛,记得帮我把店门锁上~~”
我终于反应过来,追出去:“要不要报警啊?”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瞬间在周围炸开,回声不断:“报什么报?老娘就是警察!”
我:“…………”
天意不可违,缘分真奇妙。
不是食人花,而是霸王花。
也不是贵宾,而是藏獒。
叶小二,我会多唱几首红歌为你祈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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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理好宠物店,我带着薛木木去找它的狗侄子。
何决看到我似乎有一点惊讶:“小木,你……”
我尽量笑得轻松灿烂:“我住的地方回潮,估计你这儿的防潮效果会好一些,所以就把儿子送来了。”
“噢,欢迎。”
四个半月的何抱抱在体型上已经比薛木木大了不止一倍,但心理上依旧是个泛着奶香的娃娃。见了分别好几天的叔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蹦跶两圈,打两个滚,随即习惯性的身子一侧,一倒,一蹭。可怜被这团膨胀大雪球给压得几乎踪影不见的薛木木,只能弱弱地发出了一声‘吱’……
相较于何抱抱的奔放,何决则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礼貌地将我让客厅,为我拿了罐饮料,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终是我先按捺不住:“那个……我今天来,是有话想要对你说。”
何决的注意力恰被互相追逐的狗叔侄所吸引,闻言并未收回视线,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我强迫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明快:“你知道,有些事情,介于说了矫情,不说又憋屈之间。”
他像是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一声。
“你也知道,我这人不喜欢憋屈,所以宁愿矫情。”
他终于偏首看我,唇边弯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我加快语速:“那天你所见,绝非如你所想。总之,我跟刘升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何决的神情并没有因这番话而有任何波动,声音更是寡淡如水:“所以呢?”
“所以?……所以……”
我所以了半天却到底也没能所以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当我终于鼓足勇气的时候,他却已没有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