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道观后殿内,白云道长瘫坐在座椅上,手中把玩着玉瓶,看向林人杰说:“好重的尸气,若不是这颗僵尸菌破了它体内的尸气平衡,你们这些人都得化成它的血食。”
他又看向鸦隐,“你小子,胆子很大嘛,连亲僵尸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哈哈哈。”,他倒是蛮欣赏鸦隐这种性子,眼珠一转,肚子里多了一堆坏主意,指着鸦隐说:“那小子,我也不白拿你东西,你拜我为师,我便收下僵尸菌,若不肯,你们便走吧。”
他这句话一语双关,他只说鸦隐不拜师便走,另一层意思便是:你不拜师,我也不治伤。
镖局众人皆把目光移向鸦隐,眼中带着期冀。
此番变故,鸦隐是完全没想到的,若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他一定立刻拜师,这可是仙缘。
可他身上背负着天魔契约,若不能拜入昆仑剑派便要身受炼魂之苦,七七四十九日,魂飞魄散。
可不拜师又怎样,僵尸菌在对方手里,对方会放任自己完整的走出去吗?便是白云贼道放了他,威远镖局这些人也恨不得砍死他。什么叫骑虎难下,这便是。
鸦隐心中骂着贼老道,表面上却毕恭毕敬,“只怕我仙缘浅薄。”
老道回上一句:“我都准备收你了,还浅什么。”
鸦隐继续说:“我向来笨的很。”
老道惊奇道:“你这是看不上我,觉得我当不了你的师父吗?”
鸦隐直欲吐血,心道:“谁管你当不当的了,我真想呼死你。只好赌一赌了,要是再吓不到这老贼我就先假装答应他,以后学成了本事保管让他尝尝我的手段,到时候再想办法拜入昆仑,也不知昆仑有没有门户之见。”
他咬着牙道:“是我和仙长实在没缘分,我年幼时梦中拜过一个仙人为师,他自称是昆仑剑派修士,是他叫我来离城等他的。”
老道脸色怪异,“乖乖,你拿昆仑剑派压我是不?不对,你梦到哪位了?”
鸦隐一脸问号,我就随便一说,你咋还当真了呢,我说出来你真认识吗?你真认识的我说的出来吗?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是啊,我也想知道是哪位。”,这声音雄厚有力,带着些调笑的意味。
鸦隐听到后额头生汗,他环视一周已确定这里只有他一人听到了这声音,这声音来自他的脑海,就像老鬼一样,但他确定这绝不是老鬼,这声音浑厚洪亮与老鬼阴气森森的声音有极大的不同。
既已骑虎难下,只能咬牙硬上了,鸦隐道:“那仙人有着移天换地的本领,我只有膜拜,哪还有心思看他的样子,问他的仙名。”,他这句话却是警告对方,自己有着极硬的后台。
白云老道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鸦隐已全然不在乎他了,只听到那声音轻笑一声,“你这滑头,光说谎话,为什么不肯拜白云为师。”
鸦隐背后脏兮兮的衣服下,早已满是汗珠,“我看他邋邋遢遢不似个有真才实学的,又见他携恩图报,心中便厌恶他。”
鸦隐的话一出。后厅内,镖局众人均觉得怪异,白云老道心中发怒,但他隐约知道是那人在出手,他心中虽怒但不敢有半分动作,只把玉瓶捏的嘎嘎作响。
鸦隐又说:“您必是一方仙长,是德高望重的人物,请您为我主持公道,我心慕昆仑道法,此身只愿拜入昆仑,但我林大哥深受尸毒,我实在不能舍下他。”,他这番话说的堂堂正正,却把白云老道、镖局众人的嘴一同堵上了。
那声音又响起。“你可知道我是何人?你可知道白云来自何处?”
鸦隐道:“不知。”
那人继续道:“我乃昆仑剑派纯阳真君,白云亦是昆仑弟子。”
鸦隐直想吐出三升血来,才明白他刚刚那句‘心慕昆仑道法’的话不单单堵住了白云老道和镖局众人的嘴,还堵住了自己的嘴。
他更在意的是‘真君’二字,他知道人族修士心莲期尊称‘道人’,金丹期尊称‘真人’,这‘真君’只怕还在金丹期以上,他鸦隐何德何能,就因为自己多说一句,居然引来这种人物。
鸦隐还未开口,那人继续说:“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去往何处,因何而去?”,这声音端正洪亮,便如天空中的雷霆在鸦隐脑中炸响,炸的鸦隐头脑发晕,只能回答。
“我名鸦隐,乃是青牛山下白水村人,村人皆被妖魔所杀,我要去往昆仑学修行之法。”,他这话早在心中打了多次腹稿,但他说到一半便已声音哽咽,这当然不是有感而发,而是深深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老鬼为何要他先在凡间一年再拜入昆仑了,掐算!推演法术!
若他能在滚滚红尘中走上一年,在人间留下足迹,便能借着红尘之力洗去这具身体原本的来历。
可如今呢,对方即便掐算不出他的真身,也必然能掐算出他这副人身的来历,掐算出他在撒谎,掐算出这身体已经死去了,到时候他的真身还有意义吗?不外乎邪魔外道,不外乎一剑灭杀。
眼泪不住的从眼角流下,他的全身都在发抖抽搐。
后厅的众人只听见、只看见这个瘦弱的少年用着哭腔诉述自己的惨痛遭遇,众人心生可怜,凤雪儿双目含着泪光,白云老道叹了口气不再紧握玉瓶。
可谁知道他内心的恐惧?
“什么狗屁感情,我平生第一次感情用事就遭到了恶果。”
释然?谁会释然啊!这短短的妖生啊!他怕死,来自动物的本能,他从从小就如此,遇到比自己大的鹰,遇到蛇,遇到老虎,双腿不自觉地颤颤发抖,这样一个怕死的妖便要在这时候等死了。
可能是一瞬间,可能是一万年,漫长的沉寂,鸦隐流着泪水等待着自己的死亡,逃不掉了,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连逃跑的资格也没有。
压抑,很久的压抑。
“嗯,你,很好!”,脑海中那道声音响起,如同烈阳撕开乌云,豁然开朗。
“怎么回事?没算到?不可能啊,老鬼叮嘱我不可以提前接触,叮嘱我在凡尘一年,不可能的,掐算法术不会出错的。”,情况紧急时刻,鸦隐脑子格外的灵敏,“对了,对了,对了!一定是这样!”,他已经要抑制住不住自己的狂喜了,劫后重生疯狂的喜悦,他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拼命的不笑出来。
“老鬼没想到,这个小鬼本来就是白水村人啊!老鬼没想到,我居然会说自己是白水村人。碰上了,蒙上了,哈哈哈,太好了。”
“怎么办?已经抑制不住了,嘴唇已经咬出了血,怎么办!”
鸦隐突然跪了下来,他极有分寸,跪了个前面无人的方向,颤声道:“道君,请您救救林大哥!请您救救林大哥!......”,他边说边磕头,情感流露,一时间无人不受感动,从心中称赞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
那人停了片刻才说:“我会叫白云救他的。”,又说道:“你,很好!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鸦隐胡蒙乱骗竟过了掐算的关,自然也不用管什么“切记一年内不能接触昆仑剑派”的叮嘱了。
鸦隐继续磕头,浑身抽搐,“我愿意,我愿意。”,也不知磕了多少个头,只将头皮可破,眼泪、血水、鼻涕混了个遍。
这绝不是什么夸张手法。
鸦隐如同站在发丝般的细线上,身下是万丈深渊,若是走错一步、说错一句便要掉入其中。
一边是炼魂之苦,一边是连境界都未听说过的大能,在这样的生死劫下,他,鸦隐活了下来。
无边的大恐惧与劫后重生的喜悦交织,他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眼中泪水决堤,嘴上却露着极端的狂笑,他只有用磕头和说话才能掩饰。
纯阳真君只道此子修行之心强烈,寻道之路艰难,才一时真情实感爆发,叹气道:“唉,痴儿,痴儿。我且收你做记名弟子,你便随你大师兄修行吧,待我忙完大事便带你回山。”,鸦隐隐约见到空中一只大手在自己头上轻轻抚模,他的意识散去,跌在地上。
白云老道已猜到事情的始末,他将鸦隐抱起,在嘴里塞了个丹药。
后厅中响起一道声音:
莲心苦,苦心莲,金丹一粒几多难。须得百年修行苦,灵台道心清且坚。三灾六难齐鞭挞,天魔诱惑皆加身。龙虎交泰终得果,大道修行第一关。
修行难,难行修,仙俦苦觅一百年。休将红尘遮明眼,莫使大道付人情。缘合自然成大道,岂教闲人觅仙缘。紫府仙扉有一日,朝闻夕死亦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