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就没有到了适婚年纪,还赖在家里的道理。
落池今年十六,按理说也该找个好人家,可这事一直没定下来。并非是落池长得不好,没人上门提亲,相反,在这小小的留梅镇,落池的美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留梅镇地处北境,常年积雪,此地因遍地生梅而得名,二月,红梅盛放,白雪映红梅,香味弥漫整个街巷,美不胜收。
而在这如诗如画的地方,能瞧上一眼留梅客栈的女小二,那才无憾。留梅镇的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九年前?还是十年前。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六、七岁的娃娃,看起来挺普通的,越长大,眼瞳越黑,发丝亦漆黑如墨,垂在腰间;肤色胜雪,看起来不似凡人,反倒让人想起,那些御剑飞在云间的仙家子弟。留梅镇的人都叫她梅仙,梅仙便是落池。
美名远扬的落池,近几个月来,就连隔壁饺子馆家八岁的儿子,都会问道:“梅仙姐姐什么时候出嫁呀?是不是因为你太好看了,没人敢娶你,他们不敢我敢,等我长大,要娶梅仙姐姐当老婆。”
落池看着鼻涕流了一把的小男孩,哭笑不得。
今日一早,落池在客栈二楼打扫客房,又听见楼下两个客人和老板娘说话。
“老板娘,你闺女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留在店里?”
“谁说她是我闺女了?”
“啊?梅仙在店里有十年了吧,我一直以为她是你闺女呢,隔壁那家饺子馆的,还说,当年还是谁来着,帮忙接生的。”
“别听他们胡说,落池只是留梅客栈的女小二。”
“不是我说,老板娘,就算不是你闺女,你也不能老让一个闺阁女子抛头露面的吧。先不说对面的焚陀镇,就连我们留梅镇的好儿郎,想要提亲,都不知该上哪,要是您给做个主......”
“欸欸欸,老板娘别听他的,要我说,梅仙生得这么好,至少都是要嫁到仙家的……”
“你说的不成,嫁到仙家当暖床的?梅仙又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而且你知道仙家人是什么年纪嫁娶吗,八成和我们老百姓不一样。”
......
落池洒扫完二楼的客房,提了一箩筐梅花枝,又开始一间客房一间客房的插花,当然,只能进闲置的客房,有客人小住的,要避开。
终于到了最后一枝梅,落池心情愉悦地把它插进白色瓷瓶里,除非有客人要留夜,她今日的分内活算是做完了。她伸展一下手臂,有些酸。推开客房窗户,窗户朝南,对着白茫茫的街道,偶尔有几个行人。
她看着这一片白色的街道,梅花开在各个巷子里,思绪有些恍惚。
“为什么不送她去焚陀镇?以她的资质,青乌宗定会视若珍宝。”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没了家族,那个地方不适合她,池儿就拜托你,好好看着,到了年纪,再找个好人家,一生顺遂就好。”
又是这个对话。
落池叹息一声,她已经忘了父亲的样子,但还依稀记得,初次来到留梅镇,父亲托付给老板娘的那一番话。青乌宗是何地,她不知,焚陀镇倒有所耳闻。
白雪飘落在窗棂,落池正当离开,街道上的一道身影,却让她跓足窗前。
就这样看,那人不知有多高,他穿着黑色玄衣,戴着黑纱斗笠,看不清容貌,手上好似拿着什么,步伐有些踉跄。
他是什么人?
落池是客栈小二,每天会见到各形各色的陌生人,长此以往,她就不似他人一般,会排斥生人。可这般穿着的,她还是第一次见。黑纱笼罩,添了几分神秘莫测,和危险气息。
这般风尘仆仆,难不成是来住店的?
落池心里想着,眼前的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看见那人好像顿了一下,抬了一下头,随后又埋下,继续踉踉跄跄往前走,直至消失在眼前。
落池虽觉得此人很古怪,但也没多想,眼下,最麻烦的是,留梅镇的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出嫁。一想到这,她忍不住苦笑。
干脆都抛在脑后,她提起装梅枝的篮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下到底楼,小厮要走了篮子,老板娘又不见踪影。
“哟!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前来人,前台小二迎道。
“住店。”来者说话听起来有些疲惫,声音却很悦耳,仿佛是一块沉在水底的玉石。
“好嘞,客官您先坐。”
落池闻声回头,见来者居然是方才在窗前所见之人,她心下一惊,还真给猜中了。
近看,原来他的衣服也不算全黑,上面绣有很多银色纹路,身高比想象中高得多,至少也得八尺。只是黑纱之下的真容会是怎样的,这个就不得而知啦。
戴着黑色斗笠的客官说完话,就择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前台小二好酒好菜端了上去。
原以为,逞着他吃饭的功夫,能一睹他的模样,落池还特意找了个好位置坐下,谁想,这人吃东西也不拿下斗笠,只是轻轻揭开黑纱,把饭菜送进口中。
…………
原本已经行动自由的落池,不得不留下来。留梅客栈的规矩,有客官小住,头一个晚上,她必须要留下来,帮客官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如果客官要留宿两天以上,第二天,落池还须告知在哪可以打到热水,之后就不用她操劳。这规矩是老板娘定的,原因是,留梅客栈的客多,人手少,难免招待不周,所以收的钱也不多。
不知是饭菜做得不好,还是黑斗笠客官胃口不好,桌上的菜,他几乎没吃多少,酒倒喝了几杯。
见他起身,落池走上前:“我先带你去客房,请往这边。”
他微微点头,跟在落池身后。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落池感觉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回头一看,也只能看见黑漆漆的纱。不过,让她在意的是,这人身上透露出来的寒意,以及一丝细微的血腥味。
直到离开,落池都还觉得自己全身染上了一股凉气。
…………
日中之时,留梅镇突然来了很多人,这些人,清一色都穿着藏蓝色玄衣,为首之人,是一个年仅二十的男子,肤白俊美,不知是何处来的仙家公子。这群人,行迹匆忙,看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人,但却没向人打听。
留梅客栈老板娘从早上起就一直在大街上晃悠,近日以来,她耳边七七八八听了好多劝她主婚的话,其实,这些话根本不用那些人说。
十年前,她就答应过那个人。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落池能够嫁得好。
所以在看见那几个貌似仙门子弟的人时,她思绪翻转,心里有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