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教学楼往后走,穿过一大片荒芜着的空地,一直向北到达食堂的西门口,再往西就是宿舍的北门(也是宿舍唯一的门),有一排相连的水龙头,钢管上的渡漆已经脱落,砖红色的铁锈爬满了管身,蔓延到开裂的食堂外墙的瓷砖上,看起来有些脏乱。但这是学校唯二能够出热水的地方(还有一个就是澡堂),供应着全校人员的饮用水,并且从早到晚不间断,繁忙的时候,队伍可以一直排到宿舍门口。可以说,这几个破旧的水龙头就是我等住校生的生命之源啊。现在想想,那所默默无名、环境艰苦的乡镇高中,就像这破旧的水头龙一样,成为了我们往后岁月的生活之源,提供了滚烫的水源,也沉淀了诸多杂质,进入这里的人,一边离不开它的滋养,一边又被满口的沉渣呛到“呸、呸、呸”。
晚读课的下课时间是七点,一般分钟走过了11之后,老师基本就回办公室了,剩下几分钟全看学生自觉。当然也有比较严厉的老师,例如邻班,七点钟后,整个三楼几乎就只有他(她)们班的读书声了,偶尔还有些调皮捣蛋的男生,扯破了嗓子读诗,于是那些本已偃旗息鼓、默默无声的教室又爆发出嬉笑,或附和上一两句,以全那位同学的歆羡之意,独特的晚读课的欢乐时光。
分针越是靠近12,教室的读书声就越小,椅子腿与地面的摩擦声就越来越频繁。接着玻璃的、塑料的、搪瓷的,颜色、款式各样的水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桌面。铃声一过,众人就小蜜蜂般地窜出教室,两两相伴、三五成团下楼往教学楼后走。其盛况与放学相比也不遑多让。
浩浩汤汤的取水队伍,稀稀落落地散满道路,只听得各个班级、寝室的八卦消息漫天飞,小到昨晚宿管阿姨查房,大到谁谁恋爱被教导主任发现了。如果不巧身边有老师同行,大家只好屏气凝神装鹌鹑,要么疾走、要么慢步,总归要和老师分开几个身位,再不巧,遇到自己班的老师,只好乖乖随走,偶尔回答一下老师的问候,与其他同学越走越远。随着水杯温度的升高,高涨的八卦之情也得到释放。直到手心烫红,铃声大作,慌慌落座,静待水中杂质沉降。
现在想起来充满着欢笑的取水之路,在那时,也只是一个无奈之举,迫于物质条件的匮乏,总是略带怨怼地拧开那些滚烫的水龙头,为了不把衣服溅湿还要后退一步,尽量拱着腰,将水杯凑去装满。
那时候的生活,简单、枯燥甚至有些乏味,充满着年少无知的压力,总是盼望着大学,盼望着进入社会自食其力。目之所及全是生活给予的坎坷磨炼,尽管知道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却也难免焦虑。
“取水路”也可以叫做“就寝路”、“用餐路”,根据时间不同加以区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早读到晚自习下课,我们的在校时间长达17个小时,但仅有晚读课下课的那十分钟,是取水路最繁忙的时刻,也只有那十分钟的八卦,能填补一天的枯燥。